第二天，天剛蒙蒙亮，山寨裏的男子漢們都進山了。
楊揚突然感覺全身酸痛，四腳無力，幾次爬起來，又迷迷糊糊躺下。她不知道自己是做夢還是在現實生活中，她站在長滿青草的小河邊，遊著一條一條活蹦亂跳的魚。魚兒仿佛通人性似的，側著身子瞟著眼睛看著她，仿佛她是那樣不屑一顧似的。她試著張開嘴跟魚兒說說話，魚兒一翻身遊走了，接著又是一群歡快的魚兒遊過來，她已經打消跟魚說話的念頭。突然，河中的魚逃命似的亂竄，有的躍出水麵一尺來高，有的來回竄動，有的平穩著身子仿佛要跟什麼東西搏鬥似的，難道溫順可愛的魚類世界也有討厭的戰爭。這時，從水草裏遊出一條長長的水蛇，它的嘴裏咬著戰利品小魚兒。她害怕，有救魚兒的心但沒有那個膽，要是當初魚兒對她友善一點，跟她說說話什麼的，也許她會找來竹子鞭打水蛇，也許能救出那小魚兒……
“咕……咕……”母雞下蛋後的鳴叫，擾醒了睡夢中的楊揚。屋子裏靜悄悄的，阿媽下地去了。那母雞好像沒有得賞賜，決不罷休地使勁地叫著，並且還拉長了聲音，叫得楊揚的心特別的煩。她強忍全身的酸痛，從米塌子裏抓出一把米撒在堂屋，母雞邊吃邊輕聲地叫道。
楊揚又回到房間，從抽屜裏找出感冒丸吃了下去，躺回到床上。
“楊揚，楊揚！”阿媽從菜地裏回來叫喚道。
阿媽見沒有人應，就來到楊揚的房間，見楊揚躺在那兒，伸手摸了一下楊揚的額頭，感覺有些燙。
“楊揚！”阿媽叫道，“是不是不舒服？”
“有點！”楊揚昏昏欲睡的樣子。
“肯定感冒了，我給你熬點薑湯喝！”阿媽說。
“不用，我吃了感冒藥，睡一覺就好了！”楊揚有氣無力地說。
“好，你好好睡覺，吃中飯時，我來叫你好了！”阿媽說完，幫楊揚蓋好被子，走出去了。
楊揚迷迷糊糊也不知阿媽說了些什麼，也許藥效起了作用，楊揚很快入睡，並且深入了夢鄉：她坐在從南方開往北方的列車上，她記得是韋湘送她上火車的，韋湘說等忙完山裏的活，他就到北方來尋找她，不管是天涯海角，他都會去找她的。坐在火車上的她感覺很幸福，突然，火車停下來了，她不知發生了什麼，靜靜地等著列車員的到來。過了好久，她感覺是過了很長一段時間，列車員才姍姍來遲，報告大家說，前麵的冰凍仍在進行。列車員話音剛落，她感覺到一股強烈的寒氣侵襲著她，發覺自己的手腳在慢慢變涼。那歸心似箭的心也被寒冷慢慢撕咬著。“這火車晚點到什麼時候呀！”她想問清楚。沒有人給她準確的時間，火車上的人跟她一樣心急著趕回家，三年沒有見到父母了，她能不想嗎？平時嘴巴挺硬的，心裏哪有不想父母的。她仿佛看見了父母站在家鄉城市的火車站焦急地看著每位出站口的人，生怕錯過了接到女兒的機會，他們已經接了一列又一列南來的火車，就是沒有女兒的蹤影，他們似乎很失望，互相攙扶著在雪地裏一步一步地走著，在她看來，他們是那樣的孤獨和無奈……她問列車員什麼時候可以發車，列車員說不知道。她為列車員這句不負責任的話感到難過，當她看見列車員把自己的盒飯送給受困的小孩吃，那小孩狼吞虎咽的吃相，心中的那份難過又消失得無影無蹤。她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下的火車，來到一個她並不熟悉的火車站，火車站的廣場、過道擠滿了人，她從沒見過有這麼多人的火車站，他們都是焦急不安，心情沮喪的趕路人，她看著這人頭攢動的人群，突然心裏生出一種恐懼來，她要逃離這火車站，可是在這人海裏自己使足了勁怎麼也走不出去，她害怕了忘情地呼喊道：“韋湘，快來救我！”
“醒一醒！”阿媽聽見楊揚叫韋湘，知道她是夢靨了。
楊揚感覺很累，她的全身濕透了。
“出一身汗，感冒就好了！”阿媽說，“把汗濕了的衣服換下來。”
楊揚躺在床上，竭力回想剛才做的夢，斷斷續續的，好像沒有細節，隻有一個個小小的畫麵，她不知道這夢是什麼意思，預示著什麼，其實夢與現實隻隔著薄薄的一層睡眠。
陽光在窗外的天空裏亮著，太陽出來了，冰雪開始融化。楊揚想著韋湘他們在冰雪依然緊裹的樹林裏，那柴刀砍下去，破碎的冰棱子會撒滿一地，溫柔的陽光在樹林裏，帶給人感覺是很遙遠也很臨近的溫暖。
“楊老師，楊老師！”覃勇老婆阿金姐急急忙忙進屋裏叫喊道。
楊揚剛從夢中醒來，最聽不得這種急切的聲音，感覺這聲音像一把尖刀似的，刺破她的神經係統，她趕緊將被子把頭蒙起來。
“阿金，叫楊揚有事嗎？”阿媽聽見有人叫，趕緊走出來。
“她人呢？”阿金問。
“她生病了，在床上躺著！”阿媽說，“坐一下！我去房間喊她！”
“不啦，是這樣，剛才鎮裏打來電話……”
楊揚開始隱隱約約能聽見她們的對話，後來一點也聽不清了。
阿媽什麼時候送阿金出去的，她也不知道，當她感覺阿媽的腳步朝她的房間走來時，她裝作睡著了。阿媽的手在她的額上輕輕一放，又幫楊揚掖好被子，放心地走出房間。
楊揚不知道阿金有什麼事找她。當時，阿金那急切的叫喚聲，令她的神經非常的緊張和難受。阿金跟阿媽說了些什麼呢？也許不太重要，告訴阿媽就可以了。
楊揚把目光移到屋頂，從屋頂漏進來的光像顆顆閃爍的星星。這時，有低聲哭泣的聲音通過薄薄的壁子傳到楊揚的耳朵裏，宛若一股寒流向她襲來，一種似有似無、捉摸不定的情緒在困擾著她。她熟悉這聲音，是阿雲。阿雲在想阿強了吧！人死不能複活，活著的人為什麼沉在裏麵不肯出來呢？
楊揚無法體會阿雲失去阿強的痛苦。這種痛苦也不能解決問題！活著的人依然要往前走的呀！
“阿雲，抱寶寶出去曬曬太陽吧！”阿媽叫道，“寶寶一小碗飯全吃下去了！”
“好，我穿件厚衣服就來。”阿雲說。
這聲音在楊揚聽來很正常，不夾雜一點傷心過的痕跡。也許是自己聽錯了，是幻覺，是心理反應。
“我給楊揚弄點吃的，等一會兒醒來好吃！”阿媽把寶寶交給阿雲說，“寶寶乖，聽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