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穀裏的空氣日漸凝固。這是一個寂靜而漫長的冬天,大家誰都不理誰,隻有無名的小草在大雪降臨之前講了今年最後一段故事:“當初薑太公釣魚,就是我給他做的魚鉤,直的……”小草有氣無力地說完就睡著了。大雪下了三天三夜,山穀一片潔白。多角型的雪花折射出七彩陽光,整個世界晶瑩剔透。
一整個冬天都是在大雪中度過的,雪下了一場又一場。這是寫詩的好季節,野豬筆耕不輟。偶爾它也出去溜達溜達。有一回,大雪漫天,雪花像一個個夢的片段輕輕落到地上。石想,來年必定花草豐茂,柳也必然第一個綻放新芽——“等她一睜眼,”他暗下決心,“我就說對不起。”他默默地瞧著熟睡中的柳,偷偷幻想明年春天的好日子:他“不計前嫌”地道了歉,生活自此回到從前,兩情相……
“其實她還蠻可愛,挺招人心疼的。”想到這一層,石心裏甜絲絲的。他這當口兒正做著白日夢,無所事事的野豬溜溜達達地朝這邊走過來。兩人同時張嘴剛要說話,雪地上突然打起一陣小旋風,卷著白雪像麵粉一下撲到野豬的臉上。石哈哈大笑。野豬氣壞了:“該死的死精靈!一回來就……”它還沒說完,旋風卷起雪花揉搓成團“噗”一下正中麵門。野豬撲棱掉臉上的雪撒腿就跑,一邊跑一邊罵。
“好啦好啦!”石說道,“這陣子跑哪去了你又?”
精靈伸著懶腰說哪也沒去,瞎溜達,一會馬上還要走,它回來隻是看一眼大家是否還活著……石說等明年春分之前一定要回來,他有事跟它商量、請它幫忙。這時野豬一下跳過來說,它也有事請精靈相助,於是向兩位兄弟說了有關白狐狸的事,石頭說他也確實瞥見過山脊或叢林的某處偶爾會閃出一抹白,但他不確定那是什麼東西。精靈一邊聽,一邊說麻煩了,這家夥可不是等閑之輩……“怕啥?!”野豬大叫道,“區區一隻狐狸而已!我兩顆獠牙能戳出它四個洞!”精靈噗一下往它臉上吹了一捧雪,嚴肅地警告兄弟說如果沒有它在場,千萬別和那狐狸單打獨鬥,野豬問為啥,精靈不耐煩地搖搖頭,化作一片雪花飛走了。野豬不大明白精靈的話,石說你照做就是。野豬一邊琢磨一邊走,突然翻回頭來問石明年春分他要幹啥,石笑著說暫時保密,到時候還少不了請各位兄弟姐妹們幫忙呢……沒一件事搞得明白,野豬頂著雪花一頭霧水地搖著腦袋走了:“是這世界太複雜、還是我大腦太簡單呢?”
多邊的雪花填滿野豬的蹄窩,撫平了山穀。大雪之後是大風,席卷著西伯利亞的寒流鑽進了每個人的骨頭縫。小家夥們躲在野豬的洞裏一步都不敢出來,據說蝴蝶還把翅膀凍壞了、鬆鼠由於長時間顫抖磕掉了一顆門牙、野豬在堅持寫詩的過程中食指被凍傷。總之,日夜呼嘯的西北風像個無情的**或妖精,把每根溫暖的太陽光線都折彎了,又似乎想把大地上的每個生物都掐死、凍死、折磨死。
柳被凍醒了,無處藏無處躲,渾身直哆嗦。
山穀裏一片漆黑、伸手不見掌,她感覺自己一個人孤零零地站在地獄的入口、滿心淒涼。寒流整夜不停從身邊呼嘯而過,就像索命的死亡鐮刀。黑暗與寒流交織,如同兩根無情索,緊緊勒住柳的脖子,她不由自主地整夜顫抖,心中萬分恐懼:“難道竟要被凍死麼?為什麼偏是這樣一個死法?!”
後來有天深夜,也不知道是哪一天,柳迷迷糊糊地醒來,感覺風小多了,身上也不再那麼冷,但頭頂還是嗖嗖的風,旁邊的樹也在瘋狂地搖擺,正在和寒冷的死神摔跤、搏鬥。柳心裏笑了笑,照這麼說她死不了了。從西北方向吹來的風到她這神奇地拐了個彎。突然,她瞥見一團淡淡的光,隨著風聲忽明忽暗地在眼前閃爍。這一點光亮造不成溫暖,卻讓柳覺得不再孤單,還額外振奮了精神。她不知道那是個什麼東西,遠遠看去,發光的東西像個彎曲的蟲子,她從不知道什麼蟲子會發光。臨睡前她不經意瞥了石一眼,卻被嚇了一大跳。以前她隻能看到他的半邊臉,石是側著身子朝向她,不知何時也不知道這家夥搞什麼鬼,現在正對著她,位置也比之前高了許多……“天哪!”柳一下又昏了過去。
柳時睡時醒,莫名減弱的寒流和不知哪來的蟲子光讓她熬過了大半個冬天。有一天後半夜,野豬鑽出洞來撒尿,發現灌木叢裏閃出兩團綠光,像是什麼東西的兩隻眼。它衝上去查看,兩團光迅速地消失了。“肯定有什麼東西吸引了賊的眼。”它順著反光的方向找到了光源,心花怒放,滿臉陪笑地跟兄弟商量,能不能把他身上那隻會發光的蟲子借給它拿回洞裏看書用,石支支吾吾老半天說這蟲子有更重要的用途,野豬很生氣。兩個月後大風停了,山穀一片寂靜,隻有厚厚的積雪反射著明亮的陽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