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愛情方麵,野豬比較遲鈍,盡管它打小就發誓要做個愛情的遊吟詩人。至於小草那番話,它並沒怎麼放在心上,人們總是習慣於捕風捉影地說誰誰誰戀愛了、誰誰誰搞破鞋;以這事在世間的反響程度看,一定是老天爺很喜歡這種事,人生的戲台上才接二連三地演出類似劇目。其實最讓野豬不爽的是眼下山穀的狀況,空氣中到處布滿壓抑的分子,讓人喘不過氣。這煩惱引起愁緒、愁緒又激起情感,一直在它的胸膛和大腦裏醞釀,於是大概一星期之後,當它徘徊在山穀外的草地上時寫了一首詩:
自從遇見你
全都亂了套
心要往外蹦
靈魂出了竅
早上醒不來
晚上睡不著
喝水如飲淚
三餐如草料
親愛的人兒
這可怎麼好
野豬為這首詩取名《自從遇見你》。它很得意開頭的兩句,認為它提綱挈領地表達了當前山穀的整體形勢以及每個成員對此無可奈何的內心潛台詞。野豬躺到一棵樹下,靠著一塊石頭,啃了幾口青草,又從口袋裏掏出一截甜樹根一邊嚼一邊想心事。這許多年來,它已經積攢了不少情歌,雖然大都是打油詩,難等大雅之堂,不過它不在乎,它就喜歡這種帶著泥土芳香的野味兒。“等寫到第一千首的時候,我要出一本書,名字就叫《野豬詩集》,讓……石來給我寫序。別看那家夥一棍子打不出個屁來,心思可深著呢!”野豬為這白日夢笑得口水都流出來了,“當然。細節還得仔細推敲。就比如剛才這首,如果把最後一個韻腳的仄音改為升調,整體上可能就更優美了……”這時樹葉嘩啦啦地響了起來。
精靈回來了。野豬噌一下躥起來,神秘兮兮地拉著它到山崗上,把石為了救柳失去一隻眼睛後來大家沾光挨罵的事說了一遍,然後問精靈為啥會這樣,難道柳有啥秘密?精靈說天機不可泄露。野豬不管這套,耍混犯橫起來,還瞪著眼睛亮出獠牙說,它隻想知道真相,石救了柳卻挨了罵到底為啥,它野豬的眼裏可揉不得一丁點沙子,必須為世間主持公道。最後看精靈猶豫不決,野豬便威脅說:如果精靈實話實說,就不追究它失職的責任——因為如果當時它在場,它們的兄弟就不會失去一隻眼睛了,這都怪它太貪玩;可如果精靈膽敢撒謊,就請嚐嚐大牙的厲害……說到這野豬還煞有其事地甩出舌頭舔了舔遲鈍的牙尖,好讓它們發出攝人心魂的光芒、增加威懾力。
精靈哭笑不得地白了它一眼,問野豬能否保守秘密,遊吟詩人鄭重地點點頭,梗著豬脖子睜大倆豬眼靜聽下文。精靈湊到野豬耳邊說柳下世即將轉生成人,不想被石給攪和了,所以才生這麼大氣。野豬聽完不大明白,轉著倆嘰裏咕嚕的大眼珠子瞧著精靈,有點不大相信:“她要轉生成——人?”
“對,高級動物。”
“就是上回挖走石眼睛的那些家夥?”
“嗯。”
“他們——到底是什麼生物?!”野豬一下來了興趣,淌著口水往前湊了湊。
“人,隻是個中間生物、過渡階段。”
“啥意思?”
“他們既缺乏動物的真誠、也喪失了神明的高尚。”
“那她為什麼非要……”
“為了愛。”
“這麼說……”野豬低頭尋思,“到底是石頭兄弟錯啦?”抬起頭卻發現精靈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