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心的野豬碰了一鼻子灰，之後再沒人提起這茬，大家默默過自己的日子，誰都知道這問題無解。隨著大家心裏一聲沉重的歎息，輕輕掉落一片葉子。秋天來了，溫度下降、草木枯黃，所有生物都開始為寒冬做準備。鬆鼠忙前忙後地揀了無數橡果，可都沒有被白狐狸搶去的那一顆大。它把所有的堅果都藏到野豬的洞裏，和蜜蜂、蝴蝶一起等待明年春暖花開。柳也憔悴了許多，小臉蠟黃蠟黃的。
對石來說，沒所謂什麼季節。他喜歡在春天看草木發芽、秋天賞落葉飛，更享受夏雨冬雪沐浴全身的暢快。幹脆這麼說罷，任何能動的東西都惹他羨慕。當然他也並非幾萬年不變，隻是那變化異常緩慢、其他人沒命看罷了。其實就像柳罵的那樣，他確實有點“沒腦子”。可他有心——就是當年柳是條魚時逃進去避難又出不來的那個迷宮。石也曾認真考慮過野豬兄弟的話，也想像個男人那樣大聲道歉，但還沒最後決定，於是日子就在深秋的色彩中一天天淡去。
有天傍晚，突然下起了雨。當時天上有好幾塊烏雲，西邊卻亮堂堂的，一束光透過雲縫照進山穀，把柳的葉子渲染得格外鮮豔濃重。水珠順著柳的線條不規則地滑落，像小姑娘腮邊的淚。石愣愣地盯著她，突然從心底湧起一股……也不知是什麼感覺的感覺。柳也注意到了石的眼神，心嗵嗵直跳，便使勁白了他一眼。山穀在淅淅瀝瀝的秋雨中，慢慢變得淒涼與寂寥。柳纖細的身條特別惹人憐，孤單單的像個缺少疼愛的孩子。這讓石突然覺得或許他真地做錯了事，“如果她轉生成人有了家，就不會像這無依無靠的了……”於是他默默策劃了一件事，準備在來年春分這天作為道歉和生日禮物送給柳。
第二天一早雨停了，卻刮起大風。大風一下把柳條揚到半空。石擔心地仰起頭：“壞了！”不料那細細的枝條鍾擺一般又飄了回來。“韌性真好！這要是我，被拋起來摔到地上，肯定粉身碎骨！”石讚歎道，同時意識到一個問題：樹跟樹是不一樣的，有的歪七扭八、還長著樹瘤子，皮膚糙、葉枯黃，就像窮山惡水的刁民；有的卻形體順暢、皮膚光滑，如同受過基本教育的大家閨秀一般言語優雅、舉止得體。“原來石頭跟石頭也不一樣！”——站在石的斜對麵，柳也感到了這點。石身材寬闊、渾厚，邊緣早就被歲月磨平了，但細膩的質地表明棱角仍在內心。“他身上幾乎沒有雜質！”這是最讓柳讚歎的，因為其他石頭總是混雜很多石子什麼的，不夠通透純淨，總之，這塊又臭又硬、頑固不化的石頭也並非一無是處……“想來這就是造物的別有用心罷！”兩個人同時在心裏說，但誰都沒理誰，同時驚詫於一個新發現——“沒想到一個討人嫌的家夥身上也有優點！”
秋風吹掉所有的葉子，山穀越來越冷清。柳的葉子被大風席卷著在山穀裏轉了幾個圈，紛紛團聚到石的腳下。還有些葉子像鮮花一樣落在石的身上，散發出柳的輕柔氣息，石感到一陣嚴重的暈眩。他的眼窩裏積滿了昨天的雨水，像一滴晶瑩的淚，柳從中看到了自己的影子——太憔悴了！她甚至再也提不起一絲力氣去幻想以後的日子——“150年！天哪！”就像一記重錘，柳眼冒金星一下昏死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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