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上卷(4)(3 / 3)

政治處是我們這個單位的新生事物。它集組織部、人事處、宣傳部、工會四位於一體。人員不多,一個處長,兩個幹事,房間不大,隻有兩間。處長一間,另一間裏多半薛幹事一人在辦公,另一名幹事聽說進修去了,我分配來就沒見過。別看政治處就這點地盤,但權力可不小。大到單位通過的議案文件、人事任免,小到職工進修學習、請假出差、甚至計劃生育人數指標發放,都要政治處批準。

第二天一早,我趁閱覽室開門前的空閑,去了趟政治處。當我跟那位三十多歲、留齊耳短發、總穿一身藍製服、有點男性氣質的薛幹事簡單說了幾句話時,心裏就踏實下來。她告訴我凡是參加夜大、刊大或去進修的職工,都可免去中學文化課過關考試。我謝了她出門。人都說這位工農兵學員出身的幹事官不大,架子蠻大,看來那些話絕對是偏見,她那態度不是挺好嗎。

我喜不自禁回到館裏。龔主任正到處找我,讓我幫流通組排架。我不知道他是覺得外文閱覽室讀者少,我不能太清閑,還是體貼這兩位女工幹不了重體力活,或者是有意要我向常一蕙學習才這樣安排。我將政治處的精神在第一時間告訴了常一蕙。她也樂了,說你還真記事,我早就想去問,隻是薛幹事老是訓人的麵孔,我怕碰一鼻子灰。旁邊正幫我往書架上遞書的臨時工小白,也一甩兩個蝴蝶辮應道:“可不,那次她招集我們臨時工開會,跟少管所幹部一樣,嗯,哦,來這兒上班要怎麼怎麼。嗬……”小白一說話就臉紅,可她提起薛幹事就來氣。她長得很豐滿,身體任何部位給人印象都大一號,方方的臉盤,厚厚的嘴唇,大大的眼睛,帶幾分性感。我看了看小白,想起薛幹事臨出門那句玩笑話,“別人的事別人不來,你還真關心同誌!”我對小白說:“其實薛幹事心眼並不壞。”

所謂排架,就是將讀者還回來未上架的舊書和編好未按索書號排列的新書按分類順序一一排上書架。這真是個力氣活,尤其是那些精裝的大部頭外文書,一本就要幾十斤重,也許買回來就沒上架,也許讀者根本沒借閱過,占了一個屋角堆在那裏。我叉開雙腿,兩隻腳分別站在兩邊書架上,接過小白搬來的一摞摞圖書,不由想起在山地水庫工地上抬石頭的情形。我的腿得按書該排的架位不時收起叉開,前後上下移動,真像高空架線員,一會兒就累得直喘粗氣,雙腿發軟打顫。渾身讓汗淹透了,灰塵和在汗裏,身上就分外蜇。我居高臨下,小白彎腰在地上抱書時,渾圓的屁股衝著我,我能看見她的褲帶是棕色皮子的,她仰麵遞書時,低低的領口裏胸罩帶隨身體傾斜度而鬆弛下來,胸前的無限春光讓我盡收眼底。那一陣我就把什麼累呀熱呀都忘了,我真樂意和這兩位美妹一起幹活。

我無意中瞥見書庫最裏邊一排書架的角落,擺了把椅子,書架的第三層放一隻瓷碟。那角落一般人不常去,不引入注意。我奇怪誰跑這裏來吃飯,就悄悄上前,拿起那瓷碟,碟底卻是幹幹淨淨,並沒有留下什麼痕跡。旁邊又有一隻飯盒,我拿起來聞了聞,什麼味道也沒有,看好久沒有使用了。吃飯的絕對不可能是她們兩個。她們在剛進門的地方有辦公桌。我第一次來書庫時聞到的食品味道一定就是從這裏冒出來的。我滿心疑惑,正要問小白,在書庫外流通台前接待讀者的常一惠進庫來取書。我忙把飯盒放到原處,悄悄退出來。常一惠在我整理過的外文書架前正犯難,按照索書號,她找不到書,照著書名找,她看不懂單詞。以前她曾把一本詞典當作百科全書抱出去,弄得讀者和她都啼笑皆非。我很快就抽出她要找的那本書遞給她,她不好意思地笑了。

兩個小時的活幹完了。我噴著幹澀的鼻子,拍拍身上的土,走出書庫去。常一惠跟出來,看看身後沒有小白,遞給我幾張疊起來的紙,說:“我寫得不好,你拿回去再看。”

什麼東西這般神秘?我和她注定要發生些糾葛嗎?這事怎麼沒完沒了?會不會是情書?

我心慌意亂地回到外文閱覽室,開了門,沒有讀者來。我急不可耐地展開那幾頁紙。

文老師:

我失眠了。此時已是深夜兩點鍾。今晚和你接觸後,我重新審視了自己。我發現我以前的日子渾渾噩噩,留下來的隻是一個飄逝的夢。

當我剛懂事時,在幼兒園唱的是“五星紅旗高高飄揚……”;當我戴上紅領巾時,唱的是“接好革命的班……”。我天真地以為人生是鮮花的世界,幸福的樂園,可是不久,我的夢想就破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