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上卷(4)(2 / 3)

我不好意思瞥了常一蕙一眼。她卻好像忘了那場不愉快:“是呀,你是老師嘛。你就教我們唱那首歌,教得我們像你一樣流利才行。”

肖亞琴顯然也沒想到常一蕙如此當真,看了她一眼,又看我一眼:“還真……真教唱歌呀!文老師?”

老師,這神聖的稱號,安在我頭上,著實有點別扭。但我不能再拿不出手:“歌就不唱了吧,我教你們讀英語。”我拿起桌上一冊對她倆絕對不太難的課本讀起來:“Imgoaingotseefialm。”

“Iagomingotseefialm。”她們重複著。

"IhaveaEnglishbook。”

“IhaveaEnglishbook。”

常一蕙把“sh”和“ch”分不清,糾正了幾遍也改不過來。

“算了。”肖亞琴按下我手裏的課本,“你就教我們寫作文吧!”

我說其實我也寫不好作文,但我知道好作文好在哪兒。我就拿出老師的架勢,盡自己所知,和盤托出。我越講心情越激動,越講越興奮。我講得口齒伶俐,聲情並茂,比喻生動,舉例恰當。我覺得我從事著一項神聖的工作,我恨不得將我懂得的全部知識在一個晚上都灌進她們的腦海,我自己都不知道我還有如此傳道授業解惑的天賦。當老師的感覺真好,我仿佛麵對的是一班學生,而不僅隻有她們倆人。我的嚴肅認真勁兒逗得肖亞琴忍不住幾次嗤嗤暗笑,我反而有幾分得意和滿足。常一蕙卻是不動聲色地聽著,眼睛也不眨一下,她一定聽入迷了。

我一口氣講了一個小時。我問她們我是否表述得清楚,她們是否都理解了。常一蕙茫然地怔望著那本英語書:“我也不知道。”肖亞琴則不耐煩地看看手表:“懂啦,我全都懂了,電視劇都演過一集了,本人先告辭了,拜拜。”話未落音,人已似風擺楊柳般飄出門去。

肖亞琴一走,我頓時卡了殼,我也想告辭。常一蕙卻麵有難色地說:“看人家,多瀟灑,無憂無慮。接著講吧!”

我看出了她內心充滿了求知的焦灼,也飽含著對我的期望。這種焦灼和期望不是逢場作戲裝出來的。她盯著那本被肖亞琴按到桌上的英語課本發呆。我沒有勇氣再說離開的話,我不能叫她失望。於是我不想講課本了,我講我個人學習外文的體會。我捎帶了幾句人生理想之類的豪言壯語,我還講了中外偉人關於怎樣治學的語錄和格言。我自己都覺得我講得沒勁,我懷疑我有點像賣膏藥的江湖騙子。到最後,我都不知道自己講了些什麼,話題混亂,沒有條理,我隻是不能停下來,我怕一停下場麵更尷尬。我唾沫飛濺,舌頭打顫。她倒的水我也忘了喝。我想她會聽得昏昏欲睡,皺起眉毛,然後打發我走。誰知她越聽越專注,不時還在紙上記點什麼,眼裏偶爾會放出光來,有時若有所悟地輕輕頷首。我就更得意了,開始眉飛色舞,回到正題上講學英語的有趣故事。我說的都是我們班原來發生的真事,中心意思是想說明學習並不難。我信口拈來,她卻如獲至寶,連說有理。我越說越來勁,熄燈鈴響了,我也沒在意。

這回她說話了:“文老師,今晚就到這裏吧。”

我如釋重負,連說好好。我完成了自己的雙重使命一一道歉和鼓勵。轉眼之間,昨晚發生的不快如陣風一掃而光,我仿佛變成了一個布道士,我感到自己很偉大,給一個在浩瀚的學海裏摸索的妙人兒指點迷津,這不是件很愜意的事情嗎?誰不喜歡好為人師?我像打了場勝仗凱旋而歸了。

就在我拉開書庫門時,背後傳來她的問話:“我不知道該看哪些書。”

她不帶稱呼。我不由看看前後,確信是和我說話,猛地暗叫:你這個荒唐鬼,怎麼忘了這個最主要的問題?我退回來,“那你得想好你要學什麼?”她遲疑著說:“我不知道是繼續學英語還是學中文?”我說這要看你興趣目標在哪兒。她笑了,說她沒有興趣,要學就學我學的。“英語?”我問她。“先看看再說吧!”她說,問學哪本書好?我說你就先學《跟我學》,這本教材適合初學者。再過一段,我把我的課本還有我的筆記都借給你看看。學外語,還要看看世界名著,我手頭上剛好有一本《紅與黑》,你要看先拿去看。她說書庫沒有這本書,聽人說不錯,她也想看,前幾天改編的電視劇剛演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