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那次認識霍林楠和讀罷他的小說,再沒照過麵。後來聽說這部小說果然在出版社脫銷了,一印再印,成為延安商業文學最暢銷的書,作品一時在社會上廣為流傳,在不同讀者群體中擊起了波瀾。有位官員看了此書後,心生疑慮,一臉煞氣,把霍林楠叫去問責:共產黨的市委書記就是你書中寫的那種形象嗎?為什麼不寫成正麵的……盡管作者在書中已經注明“本故事純屬虛構”,還是被對號入座了。還有一位女士看了小說後,執意發起了“急救”小保姆行動,多次打電話批評作者的不公,硬把作者叫到茶樓裏,哭得鼻涕一把淚一把,再三懇求,非要作者重新修改小說,對小保姆實施人工呼吸,決不能讓她就這樣死了,一定得讓她活下來……
霍林楠和霍元甲姓出同門,一個靠武功名載武林,一個用柔筆記錄世態,都讓心存邪念者驚恐不安。一部藝術作品觸動了竟是這麼多社會敏感的神經。
而文人布道,並非像種穀割禾那般四季有得,而常常沉浸在艱難的探索與創造之中,期間的甘苦很難和外人道也。等到再次見到霍林楠時,三年的時光全都濃縮在他的另一部小說《淚蛋蛋落在沙蒿蒿林》中了,從小說的字裏行間可以看到歲月的早霞與夕照,春花秋月結滿的累累碩果。這部小說以鄉土文化為元素,描寫了一個陝北姑娘與美國黑人的愛情故事,以及在這塊土地上產生的衝擊波,作品基本保持了《米脂的婆姨綏德漢》的創作風格,遺憾的是2010年的《延安文學》第三期隻選載了頭兩章,未能一窺全貌。
霍林楠屬於70後,出生在清澗縣,其父為官一生,清廉主政,樸實為民。那一代人烙在百姓心中的口碑,早已成為一種民族財富的追思。良好的家庭教養和陝北地域文化的熏陶,造就了他一如清澗的石板一樣堅韌的性格。他為人豁達,個性率真,在大是大非麵前鋒芒畢露,又不失坦誠。按照世俗的觀念,他應該傳承父業,這是時下最光宗耀祖的金字招牌,而他卻偏偏選擇了在文學的獨木橋上孤旅。據他講,有一次,他和大城市的一位作家閑談,他貿然批評當今的文學期刊沒看頭,小說沒故事。這位作家一聽就勃然大怒,喝聲對他說,你寫得好,你試寫上一篇讓我看看。為了賭這口氣,從那天晚上開始,他就一頭紮進了文學的創作中。
現在看來,霍林楠的這口氣沒有白賭。他在完成了兩部長篇小說之後,又開始了對散文創作的嚐試,他的散文集《就戀這把黃土》正在付梓之中。
這些散文我隻在他的博客上看過,大都寫的是生活中的一些隨感,篇幅不長,都是幾百字,文章截取生活中的一些斷麵或摘取一朵小花,信手拈來,即興落墨,恣肆揮灑,字裏行間有對自然美景的抒發,有對人間萬象的抨擊,有對生活情懷的感言,筆鋒間閃爍著思想的火花與人生的哲理,有小鋼炮一般凶猛的火力。據說,在時下快節奏的生活中,這已成為最時髦的文學快餐,這樣的作品一般都點擊率不錯。
中國是一個崇尚詩歌和散文的國都。幾千年來國人把詩歌尊為國粹,散文奉為極品,小說譽為紀史。翻開古代和現代文學史,不乏一首詩歌流傳千古的大師,一篇散文成名的大家,一本書吃老文壇的巨匠。這些作品不是以量唬人,而是靠質活在讀者心中。但進入新時期以來,當代文學經曆了不平凡的劫難,從朦朧詩、尋根文學、地攤文學等到現在的偽文學、網絡文學、商業文學等,派生出五花八門的新品種。騷動的商業磁性,穿透人心的金錢輻射,在爭奪陣地的攻堅戰中,真正意義上的嚴肅文學被渴死一方,拋屍沙灘。這不是作家的失誤,這正如傳唱紅歌普遭辱罵,大唱流氓歌曲遍受推崇一樣。生活的狂躁,人心的不潔,把每個人都推向無序競爭的巔峰,置文學於市場的夾縫中生存,一些作家們迫於求生,隻能順勢轉型,計件生產,適應工業化進程加速的需求,嗬護已經扣在頭上的那頂作家桂冠。
好在霍林楠不隨波逐流,選擇了一條中間路線,在求質量的同時求生存。用他的話說,作品是寫給讀者看的,一部作品沒人愛看,不能說是好作品。他的話引起了我對中國文學的沉痛反思。80後出生的韓寒、郭敬明以淺顯的人生閱曆,寫出了擁有成千上萬讀者群的作品,似乎一代人有屬於一代人的文學。難道中國文學已經進入了遠離根基、不需要沃土、荒蕪橫生的更年期了嗎?這究竟是喜,還是憂呢?
不知是否有人在尋找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