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祿,我看你是賺錢賺得腦子不清了吧!村裏人聚集在你家院子裏,那並不代表著笑話你宋家哩。有的人是出於好奇,更多的人則是看稀罕哩。難道不是嗎?你掐指頭算一算,杏園人老幾輩有幾家能和大洋彼岸美國人結親的?所以大夥羨慕你還來不及哩。”張天貴說著又往蓋滿川茶杯裏添了一絲水,然後將身子往他跟前挪了挪接著說,“至於個別一些抱著傳統思想觀念不開化的榆木腦瓜蓋的村民們,用別樣的眼光看待這件事,那也是可以理解的。農民嘛,接受教育畢竟少,加之目光又短淺,想問題自然就簡單嘛。總的來說,娃娃的這事終究是件好事嘛!我們做大人的應該大力支持才是。”
聽完張天貴的話,蓋滿川一臉失望地從沙發上站起來,他這是準備起身走人了。他原以為村裏的這個政治強人,會替他出主意想想辦法,平息這場突如其來的家庭風波。令他萬萬沒有想到的是,張天貴對這事竟持有這種意想不到的相反意見,使得他的一顆滾燙的心一下子變得瓦涼瓦涼的。但是蓋滿川仍然堅持著自己的態度和原則。他對張天貴說:“老鼠下的貓不親,你富漢說話腰不疼。這事要放在你家楚楚的頭上,恐怕你還要著急得厲害。蓓蓓是我養的女子,我總不能眼睜睜地把她填進黑水坑而不管她的死活。隻要我活著,這門親事她就休想成。你今個要是不管這事,我過兩天就到榆安市去找生川去呀。我就不相信生川幫我收拾不了他美國佬小子。”蓋滿川說完,擰轉身子一臉惱悻悻地走了。他的這一舉動反而把躺在沙發上的張天貴給愣住了。他站起來,對著走到院子裏的蓋滿川說:“你不信我的話你找去。我估計你兄弟生川不僅不會幫你的忙,反而還敢給你個攔門站挖苦你一頓哩,到時候讓你吃不了兜上回來,你咋才算心甘了。”這時候,專門到院子送行蓋滿川的張楚楚,大概感覺到兩個長輩的話沒拉投機,她隔著窗子對窯裏喊道:“爸,你就不能少說上兩句嘛!”聽到女子的打勸聲,情緒低落的張天貴重新一屁股坐在沙發裏,這會兒他在心裏頭不斷地冷笑著蓋滿川:哼,就知道個整天起來賺錢,賺錢!光賺錢頂屁用哩,在其他事情上簡直就像白癡一樣。就連大街上的叫花子都知道,婚姻是自由的這個簡單而易懂的道理呢。如果蓓蓓本人願意跟傑克,就是天王老子也擋不住,把你蓋滿川爾格能的算老幾。在處理這些家務事上,甭看你新財主頭上一敲腳底下就當啷啷的響,我看你有時古板得智商連個娃娃都不如。
不過在平時,張天貴在心裏頭卻非常的羨慕這個比他小兩歲的蓋滿川。旁的不說,就兒女方麵,他就比人家差遠了。甭看他現在是村裏的黨政一把手,在世麵上也還算個有頭有臉的人物,不光在瓦兒鎮踩得地皮響,就是在飛紅流綠的石板城也照樣有胳膊有腿哩。
有人可能不相信,說這是張天貴在背地裏吹牛皮,他不可能有這樣的能耐。然而這絕對是真的。好多領導幹部為了能在杏園這塊風水寶地買一塊上佳的地皮,為未來遠離鬧市蓋別墅享休閑做打算,往往不惜一切代價拿上貴重禮品,去拜訪張天貴這個牛逼哄哄的村官。更有痛快者,甚至直截了當地往他家裏送紅包。這些歪風邪氣的助長,使得天貴身子也開始有點飄飄然。他常在心裏由衷地感歎:即使像他這樣小小的芝麻官,在當今社會的某些方麵也同樣價值連城哪!
盡管張天貴在政治物質方麵有著相當高的優越性和自豪感,然而這個杏園台麵上的大能人也有著許多不可告人的難言事哩。活了快一輩子人了,無論在村裏村外的大事小事上他都爭強好勝不服輸,唯獨在兒子兒媳事上,讓他徹底地輸在別人的名下,在眾人麵前直不起腰來。沒辦法,也許這就是他們老兩口的命運。兒子生下來就腦不清,為這事熬煎得他們明不得明黑不得黑。正如村裏村外和他家有意見的人,在背後到處散謠著說,那是因為他整天起來在眾人頭上紮的血——
戴金子穿牌子,
吃香的喝辣的,
坐寶馬逛城子,
串門子嫖婊子……
張家祖上沒積下陰德,惹惱了空中的神靈,才專門派了個賬主到張家門上討債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