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著春宴這才過後兩日。

陳恙芯那日積攢的不悅一星半點兒都沒消,情緒更是並未好轉,而稀奇的場麵正發生著:就在這耀靈初生的清晨,芍藥瓣兒上露水未幹時,陳恙芯坐在正殿的雕花沉香椅塌上,眉尖微挑:“你們來做什麼?”

新封的曹詩葭曹貴人和淺貴人麵麵相覷,倆人對視片刻,淺貴人才澀澀道:“琪嬪姐姐說曹貴人初入宮闈…嗯…是新人,理應要來向貴妃姐姐請安。”

聞言曹詩葭向陳恙芯頗為敬肅的點頭,又乖順誠懇地的行大禮。

歐思琪拿出宮中位分之說的借口慫恿這曹貴人來給自己請安?

不如說是添堵更為妥當。

“可你怎的也來了?”陳恙芯轉而問向無辜懵懂的淺貴人。

“琪嬪姐姐說曹貴人初來乍到,怕在貴妃姐姐麵前失了儀,便讓我陪同,指點一二。”

陳恙芯此刻竟然有些難以掩藏她的譏諷,這淺貴人的心性也不過是個孩子,叫她能指點一二些什麼?相比之下,眾人口中“初來乍到”的曹貴人,顯然要成熟厲害的多。

“賜坐。”陳恙芯雖惱,卻沒有趕人,反而是備了些果脯糕點,讓淺貴人開開心心的吃起來,這淺貴人有了吃食,便是心無旁騖的樣子。

“曹貴人,本宮知道你歌唱得極好,不如現下唱上一曲。”陳恙芯嘴角上揚,那皮笑肉不笑的麵孔,既不溫和,也不過分的淩厲。

曹詩葭打個激靈,一身冷汗陡地冒了出來,來永和宮前琪嬪說過,這宮中最惹不得的就是貴妃,但又不能躲著她不見,失了尊重,她初入宮闈除了皇上太後理應得給她請安,可這芯貴妃行事鬼魅,驕縱傲慢,隻是沒想到…麵對她這樣態度溫良又不失禮數的新人,見麵也免不了她的下馬威。

“嬪妾······方才從皇上太後那回來,嗓子喑啞恐怕不適唱歌,不如改日再為貴妃姐姐哼上幾曲。”

陳恙芯豈是善解人意的料。

“貴人今日來給本宮請安不正是以表誠意的嗎?怎麼本宮讓你唱個曲,也不算強人所難,你卻不願了。”

曹詩葭還未來得及再開口辯解,陳恙芯又冷哼,出口之言寡冷冰冽:“莫不是給皇上能唱,不屑於本宮。”

曹詩葭愈發確信陳恙芯是有意為難,又想起榕嬪在她進宮前亦提醒過她,這個芯貴妃極難對付,憑著家族勢力和貴妃的位份無人敢招惹,加之她蠻橫無禮,能直接解決的事絕不陰著來……

曹貴人清了清嗓,勉強起身,在陳恙芯麵前嚶嚶唱了起:

“長相思,在長安。

絡緯秋啼金井闌,微霜淒淒簟色寒。

孤燈不明思欲絕,卷帷望月空長歎。

美人如花隔雲端,上有青冥之高天,下有淥水之波瀾。

天長地遠魂飛苦,夢魂不到關山難······”

“夠了,曹貴人…本宮不想清晨兒聽哀曲。”

曹詩葭見她實在不滿,暗自咬了咬牙:“是。”

“春日宴,綠酒一杯歌一遍。

再拜陳三願:一願郎君千歲,二願妾身常健,三願如同梁上燕,歲歲長相見······”

“本宮不愛聽這首。”陳恙芯垂眸,青蔥手指無聊擺弄著衣佩鎏金鏤空香囊下的細長流蘇,漫不加意。

“貴妃娘娘······”曹詩葭描成彎月的眉頭微微攏起,欲言又止。

陳恙芯見她倒是會服軟,裝作楚楚可憐的樣子來博自己的憐憫,可惜…陳恙芯壓根就沒起要適可而止的心思。

“你既然善於歌舞,平日裏定沒少磨練,怎麼,才唱這麼兩曲便厭煩了?”

曹貴人找不到借口委婉拒絕,淺貴人也不懂明辨是非,看人臉色,隻一個勁兒的吃著小食,喜滋滋的看著她唱曲。

“嬪妾是怕貴妃姐姐厭煩嬪妾,不知道姐姐的喜好如何?”

陳恙芯向來喜好看人吃癟的模樣,命馨怡端來古琴,放在曹貴人麵前。

“本宮相信你音律方麵是樣樣精通,不如即興彈唱一首,以《蒹葭》為詞的曲兒,這詞你可是再熟悉不過了,既然能以歌舞聞名天下,那譜曲自然也是輕鬆,本宮這不算為難你。”

曹貴人想著,處處依這位貴妃的意思,不惹怒她,自己也可早日出這永和宮。她一口答應下來,盡了渾身解數,倒比應付皇上還要棘手。

永和宮啊,這早晨是美妙的歌聲靈音不斷,比太後那慈寧宮養的幾隻黃鸝鳥叫得還要清脆,眾人聽得舒服,曹貴人卻痛苦萬分,直到陳恙芯放過她回宮,她也沒能喝上一口茶水,離開時,清脆的嗓音帶著沙啞,唔…這黃鸝鳥看來是嘰嘰喳喳的喊累了。

多虧這塊任人刀俎的魚肉送上門來宰割,陳恙芯用午膳時,心情便是煥然如新,眉梢眼角都沁著笑意。

“娘娘,曹貴人剛得寵,您就這樣欺壓,不怕她向皇上訴苦,惹皇上不滿?”馨怡想起方才曹貴人那有苦難言的樣子,擔憂又好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