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芝焚舊辛(三)(1 / 2)

說書的老丈花甲的年歲,須發花白,不是他那裏能有什麼新鮮的說辭,隻是他這個人一副仙風道骨的模樣,穿著灰白的道袍,頭上用桃木簪子挽個髻,右手抱著塵尾,左手不是說書人慣用的拎兒木,倒是肅穆的三清鈴,跟前還燃著一爐香,仙氣繚繞。

長孫姒托著腮打專心致誌聽故事,小半個時辰過去了,周遭山呼海嘯似的喝彩,打賞銀子,茶肆的掌櫃樂得花枝招展,跟在後頭撿漏。

慕璟這才轉過頭來,笑眯眯地道:“怎麼樣,我沒說錯吧?”

長孫姒笑,“那你一早上就在這兒聽他說?”

“不,”他擱下手裏的杯子,有些惆悵,“這老頭兒一天隻說三場,請他說書的一早就得派人去他家,晚了都請不到。他每天早上固定在這裏,今天下午和晚上的我還沒打聽到。”

她很好奇,又問:“為什麼早上在這裏?”

慕璟笑眯眯地顯擺,“聽說啊,他和他婆娘就是在這裏認識的。說來也巧,他婆娘是漢王身邊的嬤嬤,每日早間采買會路過這裏,能見上一麵。後來他婆娘過世了,他還是留著這個習慣。”

長孫姒看了樓下那安坐在矮幾後的許老丈,正笑眯眯地同人敘話,“看不出來他私下裏卻是如此長情。”

“你以為無情之人怎麼說出這麼動聽的故事?”他嫌棄她不知道詩意地享受生活,指了南錚又道:“你跟他在一起,都能修仙得道了。得了,我繼續去打聽下午和晚上那兩場!”

他甩甩袖子下樓去了,路過那說書的老丈時還笑眯眯地打了個招呼,老者還了個禮目送他出門。

長孫姒搖了搖頭,慕璟這個人同誰都能親近,還真是有能耐,她轉過身來同南錚道:“就這麼直接去問他話麼?”

她這兩日被刺激得多了,腦袋轉起來也有些麻木。不知道這許老丈是否曉得自己娘子死去的真正原因,這麼堂而皇之地去問,難免到最後不被人打出來。

南錚知道她的意思,索性直接替她做了決定,牽著人下樓一轉眼到了許老丈跟前。他正在收拾他吃飯的寶貝,見著矮幾上印上一片陰影,以為又是來問說書的事情,隨口道:“某這便要回家歇著,去向不定。客人得空能再聽上某說一段,也是緣分。”

沒聽人搭話,跟前的陰影也沒消失,許老丈有些詫異,仰起頭來看了他們笑道:“二位,這是找某有事?”

周圍的人似乎知道他這個習慣,鮮少再有人來打招呼,長孫姒趁機低聲道:“為了衛嬤嬤的事情而來。”

“當啷”,許老丈手裏的三清鈴跌在地上,黃銅舌敲上銅壁,驅魔散妖的清音一聲響,他的麵色極為不好,俯身將三清鈴撿起來,用帕子擦幹淨擱在包袱裏才緩聲道:“那是某過世多年的婆子,怎麼,二位問起她做什麼?”

長孫姒索性開門見山,“聽聞衛嬤嬤離世前神智不大好。”

許老丈哦了一聲,將包袱係上道:“是不好,所以最後不小心跌了一跤,才沒了。”

這和陳氏說的衛氏被杖殺大相徑庭,她見他有條不紊地收拾包袱,不動聲色道:“這跌跤的人,也會傷痕累累麼?”

許老丈手一頓,在藍布包袱上劃出長長的一道痕。他也沒抬頭,順勢將包袱掛在身上,“這某就不知道了,客人若是聽書可來找某,若是問家事無可奉告,告辭!”

他轉身出了茶肆,往西一轉混在茫茫的人群裏。長孫姒揣著手哀哀地望了一眼南錚,瞧瞧,說什麼來著,沒把咱們給扔出去就算講情麵了。

她正盤算著怎麼能問清楚這件事,跑堂的茶博士溜達來笑道:“客人在老許這兒吃了閉門羹吧,您二位是不是想請他去家裏說書?這老頭兒別看麵子上挺和藹,私下裏是個急功近利之人,哪兒銀子多往哪兒鑽。您二位著實想聽,打聽清楚下午晚上他去哪家,何必趁了他的心思?”

長孫姒斜眼看他,“急功近利,那他還日日往這裏來說書?”

那茶博士腳步一轉,一排茶湯滿上才回身同她道:“小娘子這話說的有趣,咱這家可不比旁的,臨著漢王府全靠漢王殿下月月接濟。托個大說,咱們幕後掌櫃的是這位皇親,借老許兩個膽兒也不敢不來!”

他拇指一翹,比劃的都是豪氣。身邊兩個吃茶的嘲笑他裝腔作勢,這茶博士急起來,“嘿,某這可不是裝臉子。就說那老許吧,想當初就是個遊方的道士,唱道情把漁鼓都敲破了也沒討著多少銀子。還是原先漢王殿下身邊的嬤嬤衛氏同情他,叫他在這裏說書又嫁了他,要不哪有現在這麼出名?”

那茶博士給客人續上茶,又接著道:“轉了年衛嬤嬤病故,他沒出二三個月就討了繼室,十七八歲如花似玉的小娘子,還新置了新宅子。他是人家祖宗的年歲,可天天跟伺候祖宗似的對那娘子,比對衛嬤嬤好多嘍,人心叵測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