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雲遮霧湧(四)(2 / 2)

長孫姒皺著眉頭看了半晌,“這是什麼,衣服料子?”

他接話,“什麼衣服料子,漕卒的衣料可都是灰青的!”

她搖頭,把破布塞進隨身的布袋裏,“算了,回去找家成衣坊問一問,咱們再四處看看。”

“等等!”

長孫姒垂頭看了一眼攔在跟前的手,幽幽地問:“你發現什麼了?”

“你不覺得,方才那郎君去了很久,都沒見人影嗎?”

她這才回過味來,莫說人影了,連腳步聲都沒聽見。於是,和滕越對視了一眼,走麼?

快走!

兩個人索性大義凜然地起身,裝作什麼都沒有發生往樓梯那處飛快地走,一時間陳舊的艙底嘎吱嘎吱的響,一聲接著一聲到後來連成一片。

眼瞧著過了前頭四五個糧堆左轉行幾步就是樓梯,船艙當中的的燈燭突然熄滅,本應該透光的樓梯口也被闔得嚴實,連一點光都透不進來。

長孫姒又行了兩步,一點點低下身子,順著糧袋摸到了微濕的艙底,蜷成一團安靜地聽四下裏的動靜;身後有呼吸,頭頂上有人來回走的腳步聲,毫無異樣。

候了半刻,滕越才壓低了聲音道:“我去把頂板推開,你不要動。”

她點了點頭,也不知道他能不能看見,就聽見衣衫帶風的微響,四周又安靜下來。

不到片刻,她覺得自己挨著糧袋越來越緊,身子還往一側挪動了幾分,頭頂上烏嚷嚷的喊叫混著雜亂的腳步聲,心下一涼,船這是,翻了?

莫說一會往裏進水,單是這堆積的糧袋若是倒下來幾個砸在她身上,一準沒氣了。滕越到底去了哪,這麼半天不見動靜。

長孫姒開始慌亂起來,憑著記憶往架子之間的走道上爬,手背擦著了木架,疼得晃神的功夫,耳邊疾風響,她的頭猛地被人按了下去,“不要伸頭!”

滕越的聲音混雜在頭頂一片刀劍的脆響裏,她背靠著糧堆,細細地聽那打鬥聲。滕越似乎被兩三個兵器糾纏,離她這處越來越遠,可又聽得分明……

身子越來越歪斜,險險地往低處滑,她坐不住,便伸了手四處摸,沒有阻擋便歪歪斜斜地走;碰著糧袋便停下,想想方才的路。

爬了半晌,身後似乎有隱隱的水聲,咕嚕嚕地湧,她扯住了塊物件,摸了摸,似乎是四棱的木塊,像是樓梯的撐柱。她攥緊了,心頭撲通撲通直響,辨了辨那打鬥的方位,揚聲道:“到這處來,快些……”

頭猛然被重重一擊,連餘下的話都被悶死在嗓口。長孫姒昏昏沉沉地鬆了手,滑進一汪水裏,閉氣已經來不及了,清流自七竅奔湧入腹,五味俱全不可言說……

暈過去前,她還在想,好像,不會浮水……

不曉得過了多久,那股不請自來的清流又自願地要走,連眼睛裏都能嗆出聲來,她摸著柔柔軟軟的一物,咳得不能自已。

緩過神時,卻仍舊是伸手不見五指的黑,身後有暖意趁著她,這才聽清外頭的動靜。

“……上差說,大長公主殿下到了京川口,一直尋不到蹤跡。如今船沉了半截,這位娘子自艙中尋出來,若不是殿下,那殿下如今身在何處,難不成……”

所以,從頭至尾,她暗自探查漕船的行蹤完全被人捏在手裏。

蒙在臉上的布被人遮得嚴實,隻能聽見有人回話,是晏弗的聲音,“我家郎君並不是來尋殿下,董轉運使苦苦相逼是為何故?”

“這位娘子若不是殿下,煩請晏郎君回稟南統領,某須得帶回衙門審問,是否和漕船翻覆有關。”

她被人抱起,略微踉蹌了一下,蓋在麵上的衣袖露了條縫;她看見南錚那張清冷的麵容,又不動聲色地遮嚴實了。

行了兩步,南錚停下,沉聲道:“她乃是我的愛妾,生性貪玩,望董轉運使見諒!”手臂一疼,他低頭,懷裏的人又不敢動了。

南錚絲毫沒有賠罪的意思,囂張又乖違。京兆府轉運使董瑋一個激靈,生知惹了禍,連額角上的汗都不敢抹,諂媚地行禮,“……原是如此,是某不識抬舉了,給南夫人賠不是,南統領,您請您請!”

待二人進去,晏弗放了車簾,在三十來個上十二衛的簇擁下一路往城中趕。

長孫姒昏沉沉倚在南錚身上,就聽晏弗道:“京中盛傳,殿下因謠言一怒之下,親赴京川口毀了漕船;如今三省閣老齊聚公主府,要公主現身給個說法;如若不然,便聯合禦史台往聖人跟前參奏殿下,勢必給京城百姓討個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