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輯 我們的懦弱4(1 / 3)

6

陽光花了一個星期終於搞定了紅紅。我說的搞定是指他們終於可以拋棄電燈泡,無阻礙地麵對麵在晚上待在一起,但也不是整晚上。他們隻是待在一起,而不是睡在一起,這一點很重要。

由於紅紅就住在樓下,所以她非常坦然地可以在陽光的房間留到夜晚的任何時候,然後,不管多晚,她都會像兔子一樣跑掉,跑下樓,躲進樓下的黑暗中。

對於紅紅的跑掉,陽光顯然沒有更多的方法可言,他所能做的就是把門大開,讓燈光照亮紅紅往下回家的路,然後聽著紅紅的開門聲和關門聲。在深夜,紅紅輕微的腳步和動作顯得非常神秘,陽光很艱難地咽下一口幹澀的唾沫。

每個晚上下來,他都很累。下體長時間地勃起顯得又是焦急又是寂寞,還有隱患,因為據說這樣容易導致前列腺炎。但陽光不敢輕舉妄動,他就像一個天底下最不自信的男人,怕煮熟的鴨子又會飛走,他耐心地熬著火,不動聲色地算計著紅紅逐漸增長的留在他身邊的時間,他等著水到渠成的那天,因為他沒有經驗,隻在私下裏做著準備,比如詢問避孕套等等。

紅紅肯待到足夠晚,這當然和陽光本身有關,他安全係數很高,而且說實話,長相也不討厭,說話做事也乖巧。他一開始不催促紅紅下樓睡覺,是因為他是一個謙讓的主人,也是一個寂寞的主人,不會主動趕走客人,同時順便也可以留心觀察一下紅紅的愛好,以做打算。

他很快知道紅紅愛看韓國的電視連續劇,於是借好了碟預備在家裏。由於劇情的吸引,紅紅每次回家都是意猶未盡,第二天甚至陽光還沒有到家,她就已經守候在門前。

看片子之餘,陽光還大說遊戲的好處,可惜他的電腦裏裝的遊戲不是戰爭就是足球,連大富翁都沒有,眼看紅紅被說得心動,陽光不失時機地裝上大富翁、泡泡龍和麻將。這樣紅紅在玩遊戲的時候,陽光借指點為名,可以毫不猶豫地抓住紅紅的手,貼住她的背,下巴觸到她的頭發。

開始的時候就是這樣,交往的男女雙方總是充滿了這種沒必要的謹慎,沒必要的心懷鬼胎,沒必要的假裝純情,沒必要的青春萬歲萬歲萬萬歲。

陽光的行為起初完全是心理上的,隔靴搔癢對他也是霹靂心驚。紅紅則沉得住氣得多,感覺一切在她掌握之中。

事實證明也是如此,陽光的每一個得寸進尺都在她允許範圍和承受範圍之內,陽光之於她,就好比是一個聽話的玩具,她喊聲停,玩具就停下動作,表情在沒有動作的掩護下顯得幹癟尷尬。她則看著陽光,覺得很是享受。

當陽光初摸她的小手時,她一句話也不說,因為在女人的身體範圍內,手是最算不了什麼的。陽光也知道這點,所以進而去摸臉,這個進展花了一個星期的時間。然後是乳房。這花了陽光近兩個星期。一個月之後,陽光才得以觸摸紅紅潮濕的陰部。

想想這樣的情形,陽光摸著紅紅碩大的乳房,心裏流出油來,這個時候,紅紅來句:拜托,把你的手從我胸前拿開好不啦。陽光會是怎樣的一副表情,完全是驚呆了,大喜凝固在人臉上的表情是很滑稽和不忍卒睹的。其實,紅紅也不一定就來這句,她完全可以掙脫陽光的撫摸,說,我要回家了。那麼陽光就隻有看著她走,效果是一樣的。

如果陽光貪那乳房不讓她走,也不會好意思把手再度伸進胸衣,勢必要有進一步的舉動。陽光沒有做好進一步行動的打算,紅紅就隻好扭著腰肢回到她六樓的家。

終於有一天,陽光有了做愛的勇氣,紅紅就順理成章留宿下來。留了一次兩次宿之後,紅紅就幹脆把家從六樓搬到了七樓。

7

男女住在一起,要說不是衝著性愛誰也不會相信。

陽光在這方麵比較木,而且他的第一次很疼,疼得他滿頭大汗,不敢動彈,又心有不甘。靜止的性愛他不覺得有什麼好。而且在他靜止以後,他還看到紅紅流出了眼淚,讓他很是心慌。紅紅你怎麼了?他問。紅紅不說話,把臉背過一邊去。不一會兒,兩人就都睡著了。陽光從紅紅體內滑出來。

陽光情急之下解不開紅紅的胸衣,紅紅罵他傻;做完愛後,陽光翻身就睡,紅紅推他也不醒,紅紅就叫,你這頭豬,快起來,我不要你睡覺。陽光睜開眼睛,因為剛做了回男人,他還想著撒嬌,說,讓我睡會兒吧,我都累死了,明天還要上班呢。紅紅就掐他,說,看看你這個男人哦,才幹了這麼一點活就累啦。

陽光說,你想幹嗎?紅紅說,陪我說話。陽光說,都幾點啦,還說什麼話,人家都睡覺啦。紅紅說,人家睡覺我不管,反正你別想睡覺。陽光說,不睡覺你說能幹什麼啊。紅紅說,這你別管。反正我不讓你睡覺,你就別想睡覺。

陽光就起來,開了電腦玩遊戲。紅紅叫,也不準玩遊戲。陽光說,又不能睡覺,不玩遊戲做什麼。紅紅說,我不要你玩遊戲嘛。說著就來關電腦。陽光一推,她就軟軟地倒在床上,順勢嚶嚶哭泣。

陽光玩了一會兒遊戲,紅紅一直哭,陽光也就覺得沒勁起來,有心不理,哭得又讓人煩,又煩又憐又想和好,心就徹底軟下來了,去給紅紅賠話,吃她的淚珠子。

好了,是我不對,別哭了。紅紅還是哭。

明天請你吃海鮮。還是哭。

陪你做頭發。還是哭。

買鑽戒。還是哭。

陽光好話說了一籮筐,許諾了星星又許諾月亮,紅紅還是哭,哭成個淚人兒。頭悶在枕頭上哭,趴在陽光身上哭,鑽到陽光的臂彎裏哭。

陽光心想完了,怎麼才能讓她不哭呢?於是小心地提出來。

紅紅的眼睛已經哭腫,蜿蜒的淚水爬過臉頰,感覺臉頰在淚水的浸泡下,也變腫了。

紅紅抬起頭,說,你這個豬,下去跑一圈才準回來睡覺。

陽光穿上衣服下了樓,開始在小區的花園裏跑起來,跑著跑著就跑上了馬路。

陽光本來以為夜這麼深了,街上早就應該沒什麼人了,可出乎他的意料,街上有很多跑步的人,症狀都像夢遊一般,彼此擦肩而過,連招呼也不打。

陽光似乎還能聽到紅紅的哭聲,這搞得他心裏很煩,他就不停地跑下去,想跑到一個聽不到紅紅哭聲的地方。

午餐之後是晚餐

我有一個朋友,他開了一家公司。公司的規模、運轉和效益都還不錯,至少在外人看來是這樣。不過他本人看上去一點不像一個公司老板,倒像一個甩手掌櫃。他很少來公司,偶爾露一下麵,主要也是為了和員工們打一下照麵,免得他們會把他徹底遺忘,從而產生消極怠工、玩忽職守的後果。

有一段時間,他把我喊去幫忙。他的邀請很讓人受寵若驚,讓我覺得我這樣的人才就是為他的公司而生的,而他的公司將為我搭建起飛的平台。我有點飄飄然,戴上了他給我的高帽,稀裏糊塗就入職了。

工作兩個星期,我就意識到,不是我的理解有問題,就是他的表達有問題,反正當初他的許諾一項也沒有兌現。更要命的是,我發現我很難勝任現在的工作,即使我很努力,效果也還是不盡人意,至少不能讓我這位朋友滿意。

我的朋友沒有對我徹底失望,他利用 QQ、郵件、微博、微信、短信、電話,不停地安慰我,以為憑借我的聰明才智,隻要一段適應時間,我肯定能做得特別好。他還表達了他的殷切期望,希望我們不僅做一輩子的朋友,也要做一輩子的同事。

這讓我汗顏,生出一絲士為知己者死的念頭。當然,很快我就後悔了。因為我早就動了辭職的念頭。其實不止是我,我感覺很多同事都有這個打算,隻是我們相處時間還短,不太熟悉,他們還沒有到能跟我說掏心窩子話的時候。有時候他們還防著我,以為我是老板的密探,安插在他們中間,隨時會打小報告。他們這樣看我,我也就隨他們。這種事情解釋不清楚,還不如順其自然,等到我辭職了,這些誤解自然煙消雲散。

之所以遲遲沒有辭職,是因為我不知道怎麼跟朋友說。而且我覺得我的辭職理由也不充分,萬一他執意挽留的話,我是最不知道怎麼謝絕別人的挽留的。要知道,我這個朋友,不僅擅長邀請,更擅長挽留。因為入職要你點頭,批準辭職卻得要他點頭。有時候,謝絕一次高調的盛情邀請,比謝絕一次低沉的挽留更容易。

如果辭職了,又被挽留下來,這隻能證明這次辭職是失敗的。在別人眼裏,這樣的行為多少會有點以退為進的意思。工作對於人生的重要意義,往往在辭職的邊緣顯露出來。當然,從辭職這件小事上這麼猶豫,就可以看出來,我是一個優柔寡斷的人。

當我這樣一個優柔寡斷的人,在猶豫著辭職的當口,如果恰巧因為工作關係,遇到一個很符合自己意淫對象的女孩,我會怎麼辦?

很顯然,首先,將辭職的事情拋諸腦後;其次,利用工作之便,盡量接觸這個姑娘。我就像雄孔雀一樣,站在雌孔雀身邊不停地開屏,吸引對方的注意,但絕對不會像哺乳動物那樣,勇敢無畏地直奔主題,哪怕是被更有實力的同類打得灰頭土臉,才會心有不甘地灰溜溜地敗退。

換句話說,很多哺乳動物都會采取這樣的方式,就像我的朋友李黎說的,哪怕被一萬個女性拒絕,看到第一萬零一個女性,也要勇敢地追求表白。唯獨我,總是用迂回的戰術,用可憐的眼神,用心靈感應,企圖找到同一個頻道產生神秘共鳴的女性。

李黎說我是求愛的節奏不對。這是古典時代的愛情表達方式,現在是互聯網時代,所見即所得,兜圈子者隻能眼睜睜地看著其他人捷足先登,抱得美人歸。哪怕是跑得再快的兔子,因為太多想法,反而會慘敗給隻有一個念頭的烏龜。

這太難,太委屈自己,太沒有必要,還不如利用星座,利用塔羅牌,利用生日,利用姓名,來一次速成。

比如,我的朋友柳楊,因為一個女孩叫楊柳,兩個人就好上了。比如,我的朋友馮波,因為一個姑娘跟他同年同月同日生,都是1980年重陽節過生日,他們就結婚了。比如,我的朋友是一個星座達人,利用星座速配,利用茶餘飯後的閑聊,就搞定了好幾段感情。

飽漢不知餓漢饑,他們對我的擇偶觀持保留意見,甚至一度對我的性傾向表示嚴重的擔憂。有一段時間,如果我單獨約一個朋友碰頭出來喝酒,他都會退避三舍。實在回絕不了,就把他的另一半帶過來,搞得局麵很是不痛快。很容易讓我想到韓東的詩,就背給他們聽:

我們的朋友

我的好妻子

我們的朋友都會回來

朋友們還會帶來更多沒有見過麵的朋友

我們的小屋子連坐都坐不下

我的好妻子

隻要我們一起

我們的朋友就會回來

他們很多人都是單身漢

他們不願去另一個單身漢的小窩

他們到我們家來

隻因為我們是非常親愛的夫妻

因為我們有一個漂亮的兒子

他們要用胡子紮我們兒子的小臉

他們擁到廚房裏

瞧年輕的主婦給他們燒魚

他們和我沒碰三杯就醉了

在雞湯麵前痛哭流涕

然後搖搖晃晃去找多年不見的女友

說是連夜就要成親

得到的卻是一個痛快的大嘴巴

我的好妻子

我們的朋友都會回來

我們看到他們風塵仆仆的麵容

看到他們混濁的眼淚

就原諒了他們

搞到後來,他們僅僅因為不想聽我席間背詩,就如釋重負地不再接我的電話,不是拒絕出來陪我喝酒,而是根本不給我喊他們的機會。

這是最為難挨的一段時間。眼瞅著好幾年廝混在一起的朋友都被收編了,一個人吃飯喝酒,嚐起來也就是土滋味、泥氣息。

好在時間久了,一個人的生活節奏也就建立起來。單身漢的精彩生活,就是沒人管,潛在機會多,幻想能夠得以保持和精進。很多男的一旦結婚,就喪失了想象力、趣味性,不是在外麵尋找低俗的刺激,就是滿足不了自己的妻子,讓妻子整日沉溺在性幻想中,像包法利夫人一樣。

但是,當單身漢見到一個心儀的姑娘,心癢難耐,恨不得貼上去,和她成雙入對的時候,是更為難挨的經曆。他會頭昏眼花,出現幻聽,有人不停地問他 :你要幸福嗎?出現幻象,一個天仙美女款款地投懷送抱。耳朵裏出現重聽,腦子裏出現重疊的幻象。會走神,一個人傻笑,好像他是最後一個被接上諾亞方舟的幸運兒。總之一句話,被虛擬的幸福感環擁,像回到了母體中,在羊水裏浸泡著。

對老炮來說,戀愛隻意味著一次重複。

對屌絲來說,戀愛就是一次新生,從頭到尾都被女性的光輝籠罩著,就好像歌德在他的時代所吟唱的那樣 :偉大的女性,引領我們飛升。就好像曹孟德橫槊賦詩 :日月之行,若出其中,星漢燦爛,若出其裏。就好像超級瑪麗叔叔,身輕如燕地摘取著小蘑菇。

這就是我當時的狀態。我不僅因為沒有辭職而慶幸,還因為和那個姑娘在工作中的對接關係暗自高興。甚至因為想方設法地和姑娘打交道,推動了兩個公司的合作,無形中給公司帶來了巨大的利潤。

我的朋友,也就是公司老板很高興,他覺得我像換了一個人一樣,希望我保持這樣的工作狀態。但是他不知道我成為“勁霸電池”的原因。開始的時候我也不知道,被他這麼一提醒,我才意識到我處於這樣的亢奮狀態中,已經有一段時間了。這段時間,我一直處於充血狀態,沒有出現腦梗塞什麼的,真的是奇跡。

看到我工作這麼投入,我的朋友來公司也勤快多了。按照同事的議論,就是,兩個人都像換了一個人似的。當然了,這裏麵還有一件事,那就是,薑春天來我們公司的次數也明顯增多。一般她來我們公司,都是我負責接待,誰讓我是和她對接的呢。偶爾我會跟她說,要不要去見見李總。李總就是我那哥們兒。春天說,不去了,他那麼忙,怕是沒有時間見我的。

有一次我們公司幾個同事一起吃飯,財務總監井姐還開我玩笑說:“趙,我看春天這個姑娘挺好的,看得出來你也很喜歡她。那天我跟李總還有春天一起吃飯,我還說起這個來著,問春天覺得你怎麼樣,還讓李總說合一下你們。”

我的心怦怦直跳,裝作吃飯很香的樣子,咽下一口飯之後,才問道:“井姐,你們什麼時候吃飯的,我怎麼不知道?”

因為春天來公司一般是要我負責接待的嘛!她來了,竟然沒找我,關鍵還和李總井姐一起吃飯了,我就覺得這是我人生中很大的一次損失。

井姐說,也是哦。我還問起過他們,你怎麼沒一起來吃飯。想起來了,那次李總不是讓你去設計公司那的嘛。井姐又調侃我,李總是不是故意把你支走的啊。

我也想起來有這事。我朋友下午跟我說,讓我去設計師那兒一趟,修改個方案。我還問他,以前不都是我們的美編去跑的嗎?我去不合適吧。朋友解釋說 :方案是你提出來的,你去跟設計師溝通,效果肯定更好。你先去溝通,後續的工作就讓美編去跟好了。

要是我知道春天下午來我們公司,就是裝肚子疼、發燒、打擺子,我也不會去設計公司那裏。這樣一想,我的心裏就像塞了一團亂麻,疑慮重重。後麵吃的是什麼,說的是什麼,就全都一無所知了。

轉眼又一個月過去了,戀愛的事情毫無推進,辭職的念頭倒是像鮮花怒放。我還是糾結著,想要找到一個近乎完美的辭職借口。當然了,這個時候,就不僅僅是辭職的借口了。優柔寡斷的人,往往會將事情複雜化。

這可以作為一個經典案例。

11 月 17 日,薑春天請我吃午餐。在吃飯的時候,我接到了李總的短信,他覺得我最近工作不在狀態,問我是不是有什麼心事,要請我吃晚餐。就好像網上誰說的 :要撫慰受傷男人的心,就要先撫慰他的胃。就在這個時候,我突然靈光一現,知道該怎麼開口辭職了。

還是先從我和薑春天的午餐說起。

11 月 17 日,快到中午了,大概十一點,我的 QQ 突然閃動,是好久沒有和我說話的薑春天。在 QQ 上她的名字叫“美女薑”,那一瞬間我有塵封已久,灰塵揚麵的感覺。

美女薑 :趙不平等,在嗎?(後麵是一個笑臉符。)

趙不平等 :(您好,我現在有事不在,一會再和您聯係。)

美女薑 :我今天中午請你吃飯。你來定地方。(後麵是一個哭的表情。)

趙不平等 :(您好,我現在有事不在,一會再和您聯係。)

美女薑 :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跟你說,你幫我出出主意。

趙不平等 :不好意思,剛才在忙。

美女薑 :中午我請你吃飯。

趙不平等 :怎麼突然想起要請我吃飯?

美女薑 :早就想請你吃飯啦。我……

趙不平等 :我什麼,怎麼欲言又止的樣子。

美女薑 :我有些話想跟你說,吃飯的時候說。

趙不平等 :好吧。去哪吃?

美女薑 :你們公司旁邊不是有家三樣菜嗎,我們在那裏吃吧。你早點去定座。我現在就過來,大概十一點半能到。

薑春天是四川人,三樣菜是重慶菜。

上次井姐和他倆吃飯,就是在三樣菜。井姐當時還說,他們當時點了醪糟湯圓,李總吃了一口,就說太甜了,不想吃。薑春天很喜歡吃甜食,就把李總吃剩下來的湯圓吃了。看得出來,他們好像很熟,要不然一個姑娘怎麼會吃其他男的吃過的東西呢?

這些話當時被我屏蔽掉了,現在反而更加突兀地呈現了出來,像是頭上的一塊斑禿,突然長成了一支角,攪得我心裏挺難受的。

一日不見如隔三秋,我和薑春天已經好幾日不見了,好像我們之前就沒見過一樣。我的意思是說,十幾天不見,她突然坐在我的對麵,美豔不可方物,讓我非常自慚形穢。

薑春天將菜單遞給我,讓我點菜,說,別客氣,今天我請客。

老實說,我哪有什麼胃口吃飯,哪怕山珍美味放在我眼前,我也覺得不過如此。就好像死了的人,祭奠隻是用來尚饗。更貼切的比喻是,我是一個死而複生的人,虛弱之極,最想搞明白的是我目前的處境、狀況。

我問薑春天,這麼著急請我吃飯,你一定是遇到什麼事情了吧?

薑春天說,先吃飯吧。吃飯的時候我再說。我現在還沒想好怎麼說,心裏亂得很。

我說,要不我幫你說吧。你喜歡上了誰,現在遇到了難題,是不是?

薑春天瞪大眼睛看著我。老天,多漂亮的一雙大眼睛啊,曾經在我的想象中,它們就是照徹我黑暗的朗星,生活漸漸明朗起來。誰知道呢,它們隻是一對結伴的流星,偶爾經過我的天際,不經意地投影在我的波心蕩漾中。然後,就留下了兩顆窟窿在那裏。

我說,你喜歡的人是我們李總,對不對?

薑春天一副“天啊”的表情,她說,我正不知道怎麼跟你開口說這件事呢。你怎麼知道這件事的,你還知道什麼?!

我其實也不知道多少,但一兩點就夠了。

那次和井姐吃完飯後,我就落下了心病。有一次跟我幾個朋友吃飯,他們看我愁眉不展的樣子,實在忍不住了,就跟我說,多大事啊,不就是一個妞嘛!第一,我們陪你一起去找她,跟她坦白,看她怎麼反應。第二,你懷疑她跟你們老總好了,如果情況屬實,那這樣的姑娘明顯是待價而沽的,你沾不上,也不用去沾。寧可讓她坐在寶馬車裏哭泣,也比她坐在你的自行車後座上喝西北風強啊。你抒情小清新的那一套,隻對高中生有效。現在的大學生,都不鳥你了。

我說,這個扯遠了啊。我現在隻是很想知道,她到底有沒有和李總好上。

他們說,你是想知道他們有沒有上床吧。

我生氣了,很憤怒,你們他媽的,別老是說上床什麼的。俗。上床有那麼重要嗎?我想知道的是,除了上床,他們有沒有好上?

他們說,這不是一回事嗎?

我說,不一樣。上床是上床,好上是好上。上床了未必好上,好上了也未必上床。

他們說,上床人家也不會給你看啊,但是好上肯定能查出來的。大不了,我們去幫你二十四小時跟蹤他們。但是,怎麼樣才算是好上,你得跟我們說一下。

我說,早出晚歸,充其量證明同居上床。手挽手逛街買菜購物看電影,成雙入對地出入朋友們的聚會,那就是好上了。

結果我的兩個朋友,一個跟蹤李總,一個跟蹤春天。李總開車到柳芳,春天坐地鐵到柳芳,出來上了李總的車,然後去了李總的家。

我那兩個朋友在小區裏守到夜裏十一點多,煙抽了好幾包,等到整幢大樓沒幾個窗口還亮著,他們才撤。他們還電話我,問我要不要出來喝點,慶賀一下,他們上床是毋庸置疑的。

我沒出去喝,自己在家喝了一大瓶白牛二。第二天就沒去上班,也沒發消息向人事部請假。當時我滿腦子隻有一個念頭,我就這樣了,你丫的開除我吧。

周末的時候,那兩個朋友不負眾望,尾隨李總和春天去了一個聚會,裏麵高朋滿座,都是李總的熟人,其中竟然還有薑春天的部門老總。眾目睽睽之下,估計他們早就好上了。

我對薑春天說,你跟李總好上,我是知道的,我們公司也幾乎都知道了。

薑春天說,真的啊,這也太可怕了。

我不知道她的語氣裏,是得意多一點,還是擔心多一點。

不過我顯然是誇大了這一點,公司裏除了我還有誰會對這件事情感興趣,睡夢裏都放不下呢?至於我,那是因為我把自己想象成了主角,發現自己不是主角的時候,還渴望自己能成為第三者,發現自己連第三者都算不上的時候,就隻有做局外人了。

所謂當局者迷,旁觀者清。我對他們的戀情一點也不看好。很簡單的一點是,李總也算小有成就者,稱不上鑽石王老五,至少也是白金級別的吧。這樣的人,到現在還沒有結婚,肯定是有問題的,不是有怪癖,就是堅定的獨身主義者。

我繼續問薑春天:但是我不知道你們什麼時候好上的。你們可真是地下工作者啊。

薑春天說,你應該知道的啊。你還記得有一次,我在 QQ 裏問你,我第一次去你們公司的時候,穿的是什麼顏色的衣服嗎?

我記得,但是我忘了薑春天第一次來我們公司那次,具體穿了什麼顏色的衣服。我唯一能肯定的是,她是穿了衣服的。

薑春天說,同樣的問題,我也問了你們李總。結果他說對了,而你根本就沒回答。

我一下子就懵了,什麼意思,一個很隨意的簡單的問題裏麵,竟然蘊藏著這麼大的玄機嗎?

蒼天啊,後土啊,玉皇大帝啊,佛祖啊,真主啊,耶穌啊。慈悲吧,你們發發慈悲吧。

我強作鎮定,問薑春天,如果我回答對了,是不是也有機會?

薑春天說,也不一定,至少我不會那麼快和李總在一起吧。

這麼說來,我充其量隻是一個備胎。我覺得嗓子發幹,使勁分泌出一點唾液,讓自己的聲音不至於幹枯沙啞、聽起來不甘心。我問,但是,我和李總,不是一個級別啊。早知道你們兩個人互相有意思,我早就收起自己的心猿意馬了。

說到這裏,我發現自己現在太被動了,好像一直被薑春天居高臨下地審視著。我要扭轉一下目前的局勢,就換了個問題:那你之前一直跟我 QQ 聊天,什麼都聊,不是因為喜歡我,對我感興趣,是意在沛公啊。

我假裝酸溜溜了一下。適度的嫉妒感是異性關係的潤滑劑,可以取消緊張感、對立感。不過,當時薑春天確實一直在旁敲側擊,迂回前進,問了我一些關於李總的問題,比如,他結婚生娃了沒有,有女朋友了沒有。我當時很遲鈍,以為隻要是對方感興趣的話題,我都要接,還要說得口沫橫飛,打字打得手指都要禿了。也許正因為那段時間的賣弄,讓薑春天以為我是李總的好哥們,我們之間一直無話不談。

但是我和李總的交情還真沒有到那個地步。無話不談?笑話,他連跟薑春天好上,都從來沒跟我說過。而且之前井姐還跟他說過我喜歡薑春天,要他撮合我跟薑春天。他要真的是我好朋友,不說孔融讓梨,至少也要跟我明說吧,早點斷了我的念想,也不至於讓我越陷越深不可自拔啊。這真是太過分了。

在這一點上,可能是李總從來不喜歡喝大酒,就比不上我其他哥們兒那麼直接率性。

我有個朋友曾經幫我介紹一個姑娘,為此還不遠百裏地開車帶我們去北戴河度假,極力創造條件,方便我和那個姑娘摩擦出點火花。結果因為我動靜太小,節奏滯後,進展緩慢,我那朋友實在看不過去,就替我出頭了。他在將那姑娘帶回家之前,還不忘短信我 :趙,你是不是真喜歡那姑娘,是不是跟那姑娘上床了?對於前者我的回答有些猶豫,對於後者我的回答斬釘截鐵。我那朋友就告訴我,那姑娘現在在我車裏呢,你要不想怎麼樣,我就上了啊。

我當然故作大方了。本來人家姑娘就跟我沒有什麼關係,何必強占著茅坑位,假裝寫上“此處有人”,卻躲在一旁窺視呢?自己不拉屎,也不讓別人拉,更不考慮姑娘虛席以待、春閨寂寞的苦衷,這是多麼不道德的行為。

所以,即使我心頭難掩失落之情,但總的來說,我還是明理之人,希望大家都“郭德綱好”的。

到目前為止,這些還都是我和薑春天這頓午餐話題的前奏。薑春天不過是在我麵前親口承認了她和李總的戀情,僅此而已。這些早就是不爭的事實。薑春天如果矢口否認,那也就不會有這頓午餐了,也就不會有她此後的傾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