敘述草莓山坡1(1 / 3)

一個風和日麗的日子。李義說,我們上山吧。

從這裏可以遙遙地看見那些深藍色的山體。最高的山峰都戴著冰雪的王冠,還可以看見濃密的樹林,共同把山坡塗抹得一片幽藍。一些雲掠過群山的頭頂,陽光明淨而且密集,暖暖地結在我和蓓的眉宇。

我們就坐在臨街的啤酒攤上。蓓輕呷一口啤酒,大眼睛裏掠過一陣清涼。她在法院工作,灰藍的製服纖塵不染,透射出不可侵犯的莊嚴和某種小姑娘的頑皮。當然我們都不大。整整一個夏天我們都在一起,那時候她上班剩餘的時間都支付給我了。我們有時候就隻在空曠整潔的大街上走,彼此挽著胳臂,親昵而不輕浮,誰也不說話,心中默數著天空中整齊走過的雲朵,聽任陽光和我們的頭發低語。

那個時候我已經離開這座西部小城,去遙遠的長江邊一所重點大學裏讀書了。那是我上學後第一年暑假,蓓來陪我。她和我老是靜靜地坐在小樹林的溪水旁,彼此都不說話。她則扯一把青草,扔進水裏,看著鮮活的水流把它們逐一輕輕帶走。

在作家老姚家裏,我第一次碰到了那個慕名已久的寫小說的女孩 W。她一頭濃黃的頭發,懶懶地披散直至後腰。那時候她已從師範學院畢業,在某廠子弟中學教書。她才華橫溢,小說寫得輕鬆而幽默。她的《走出山 穀》一開頭就把我吸引住了。這篇小說講述了一個地質隊員在天山深處和一個女大學生結伴而行的故事,開頭是這樣的:

“你叫什麼名字?”

“我叫 SOS。”她說。

—在這個西部天山裏發生的故事中,女主人公被蛇咬死,他把她的屍體送下山去,充滿了熱烈的幽默和憂傷。

我和蓓相愛已經有四年了。記得有一天學校舉行歌舞晚會,蓓的俄羅斯踢踏舞深深地激動了我。舞場上,她和她的舞蹈老師,一名男士在聚光燈閃爍的光圈裏,優美歡快地跳著。一向不喜歡舞蹈的我被深深地吸引住了。那時我就坐第一排,看得清楚而真切。有一段時間我甚至想數清她睫毛的數量,但這個嚐試失敗了,因為我又被她那幽深的大眼睛之湖給吸引住了。我記得很清楚,那一刻我的心中升起了一些暖暖的東西,我想,這就是愛情的鳥兒最初落棲而又升起的感覺吧。

W把手伸給我,高貴而矜持。我輕輕地握了握,旋即鬆開了。作家老姚家裏鋪著地毯,W輕撩長裙,斜坐在地毯上。身陷於沙發的老姚和我在安寧地抽煙。老姚爽快的嗓音不時響起,和我低沉謹慎的聲音,W輕柔的聲音混在一起,組成了一部奇特的交響樂。我沒有想到的是,能寫出那麼幽默頑皮的小說的 W,竟然並不很幽默、強勁、跋扈,隻是柔柔的,有些嬌弱的樣子。有時候她會突然陷入恍惚和憂鬱,臉上掛著一層霧一樣的漠然。

回去的時候我忽然想起了李義的提議,就把我們打算上山的計劃說給她聽,最後還靈機一動,說:“關鍵是草莓。那兒遍山都是草莓,跟我們去吧。”富於美麗幻想的 W愉快地答應了。

歌舞晚會後的第二天,在我家綠蔭鋪地的葡萄藤下,我懷著兔子一樣不安寧的心情,給蓓寫了第一封情書。我已仔細地打聽了關於蓓的全部情況,知道了她的姓名、班級、家所在的單位。記得在寫完那封信之後,一群灰褐色的麻雀落在了院子裏。那時候陽光明淨,院子裏的植物明媚青翠,鳥的叫聲歡悅而響亮,驟然把我緊張的思緒給引開了。葡萄藤密密的葉子上陽光在蹦跳,輕柔的風掀動著信紙和我的頭發。我站起身,揪了一顆圓圓的葡萄丟進嘴裏,苦澀味頓時在嘴中彌漫開來,我不知道這預示著什麼。

1988年夏天,沿天山腳下分布的所有城市裏,都出現了一種街頭遊戲:桌球,像雨後的蘑菇一樣在街上急驟地增加著。愉快而無知的年輕人,圍攏在桌邊,進行著類似賭博的遊戲。同樣,在 1989年夏天這些桌案依然沒有減少,不同的是大多桌案上冷冷清清。

我和李義是不久前認識的。這個麵容蒼老的二十歲的年輕人,戴一副高度近視變色眼鏡,目光無定而又深沉。此時他與一件殺人案有關,在這座城市的五月,一家生意興隆的商店裏突然闖進兩個年輕人,他們命令商店的男女售貨員轉身麵牆,爾後在他們驚恐的慘叫聲中殺死了兩人,搶走了八千塊錢,鑽進一輛黑色小轎車,逃走了。而凶手之一與李義認識,李義舉報了他,但他逃走了。從此後李義就被公安人員保護起來,以免那個逃走的凶手來進行報複。

李義打球的姿態又土又賴,但一打就準。我剛好和他相反。我的姿勢瀟灑自如,但球老是跟我開一些令我尷尬的玩笑,因此我老是對站在一邊寧靜地看我打球的蓓聳聳肩。她知道我最愛麵子,寬容地笑笑,說沒什麼,接著打唄。有些不知趣的李義,根本就不理解一位男士在他女友麵前的心情,硬是叫我輸了個慘:五局中我輸了個精光。

打完球我氣鼓鼓地回到涼棚下的啤酒攤上,大口地吞咽著泛著泡沫的啤酒,望著仍在擊球的如蝦米一樣弓腰駝背的李義,心中氣悶而又無法言說。蓓則安寧地吃著雪糕,不時整理一下她的裙子,似乎對這一切都沒有察覺。蓓每天上午很晚才上班,到下午早早地收班。那段時間她被借調到某鎮的派出法庭當書記員,因此她上午則陪我到 11點鍾,下午下班後一直陪我到晚上睡覺之前。

蓓的性格開朗而又歡快,而現在比起多年前則顯得安寧而沉靜。她給我講述很多法庭上的軼聞,最好笑的是她學兩個打離婚官司的農民的神態舉止,逗得我哈哈大笑以至於香檳衝蕩著溢出酒杯。

那陣子的我,除了和蓓在一起,就是躺在家裏睡覺和看書。我愛睡懶 覺,有時候是蓓來把我搖醒,我則把被子蒙在頭上,但她還有更厲害的一招:打開錄音機,放一段狂熱的霹靂舞曲,叫我忍耐不住,最終穿衣起床。

1986年 5月上旬,我終於把情書寄給了蓓,之後心中充滿著憂傷和不安。那年夏天令人奇怪地沒有蟬的鳴唱,我的目光騷亂而茫然。

三天後,在我信中約的地點,剪著男式短發的她來了。我現在無論如何也難以說清當時我們說了些什麼,總之她答應我們今後可以交往了。那時候我心中一陣陣地激動,一群白鴿掠過我顫抖的心房,隱入了遼遠的天空。

事實上一切遊玩的計劃都與肖有關。肖是一個皮膚白白戴一副近視眼鏡,但實際上野氣十足的小夥子。在 1989年夏天我們都進入了人生曆程的濃蔭裏。他是我最好的朋友之一。他也是一個喜歡幻想的人,在他的血液裏充滿著騷動。他的組織能力強,豪爽,喜歡哈哈大笑,會做各種生意賺錢,尤其喜歡帶冒險性質的旅遊。1987年夏天我整整一個星期沒有見到肖,後來他回來了,一臉蒼黃,臉上整個兒退了一層皮,隻留有鼻尖上那一小塊,顯得頗為滑稽。原來他是獨自騎自行車在我們這麵積二十多萬平方公裏的地區整整轉了一圈。還有一次是他上中學的時候了。他跟幾個鐵哥們騎車穿越了橫於天山與阿爾泰山之間的將軍大戈壁,到達盛產金礦的可可托海。這一回花去了他們十二天時間。他回來後又是整個兒瘦了一圈。 1988年肖和我還有我們的朋友馬,一同沿一條季節性枯河河道,向天山深處走去,走了近四天,行程近百公裏。這是我第一次冒險型的旅遊,在我那不經磨的腳掌上,整整起了十九個水泡。我們打算找到這條河的源頭,但最終沒能如願,因為河源高居於海拔五千多米的雪峰之上。肖甚至還產生過孤身一人穿過塔克拉瑪幹沙漠和單人單車從烏魯術齊出發一直到達南方前線戰場的念頭。他給多家自行車廠寫信,請求讚助自行車,讓我們為之做宣傳,然而沒人理睬我們。在我們的介紹信上,蓋滿了學校、市委、區委、省委的各種印章,無比輝煌而又燦爛。終因來自各方的種種壓力而作罷。

現在回想起來,究竟是一種什麼樣的動力促使他瘋狂地去冒險呢?我想是天性,西部人敢於拚闖的天性,在肖的身上那麼優秀地體現出來了。

一向以“酒缸”著稱的肖在 1989年 7月 9日和我在啤酒攤上坐著,近視眼鏡片後的目光閃爍不定。幾年來,大家都變了,但維係我們友誼的紐帶沒有變,因而幾乎每年夏天我們都要舉行一次老同學的聚會,來紀念和喚醒我們共同經曆過的歲月。

肖大口地喝著啤酒。散裝啤酒酒精含量高,而賣主又摻了不少水和白酒,苦澀而有勁。他的眼鏡片上閃爍著街道上五彩繽紛的燈光。這時候已是深夜了,涼風撫摸著我們的頭發。在喝了足足五升啤酒之後,他說,我們上山吧,在那裏的山坡上,到處長滿了殷紅的草莓,李義和我們一塊去。

1986年 5月以後,我陷入了愛情的瘋狂和迷茫。純淨如水,留男式短發是那時蓓的突出特征,但我們避免在學校裏共同出現在公眾麵前,行動小心謹慎而又互相充滿渴念。在這樣的情況下,我每天都顯得滿麵憂鬱,心事重重,直到下午放學後才去空蕩蕩的她的教室,約她一起到樹林裏或草地上坐下,拘謹地談論理想、人生、社會、性格、愛好之類的問題。在那個年輕的夏天裏,我們之間發生的一切都純淨如水,就連我和她的第一次接吻也是整整兩年以後的事了。

時間很快從我們身邊流逝而去。期末考試,我的成績由前五名滑至第三十二名。這一切,大概就是我和蓓的幼稚初戀的結果吧,暑假裏我在地區醫院新建大樓的施工工地上幹了整整一個月,又在水泥廠幹了半個月。在給蓋樓的包工頭當小工的那三十天裏,我的肉體上和精神上都有了某種升華。我真實地認識到什麼是勞動,以及人為什麼要勞動。在那年 7月下旬的一個陽光絢麗的日子,一個小工在升降機上不慎失足,從六樓的高處跌落下來,我目睹了一個生命的完結。慘叫長久地回蕩在我的記憶之中,使我惶恐而又迷茫,對死亡產生了真正的疑問和持久的恐懼。

1986年的暑假十分難熬。李義再次來到我家,和我商量了進天山的全部細節,最後定於 7月1日上午出發,集合地點在我家。我又叫了我的朋友陳。陳才是一個真正風流倜儻的白麵書生,但因為當了幾年兵,現在身 為記者,“匪”氣仍然不減,可謂文武雙全。我們商量的結果是:每人帶一個女孩子,於 1號早晨集合。

那一段時間蓓突然病了,在家中臥床不起,我不能帶她上山,難免有點懊喪。

1986年 9月,麵對著迫在眉睫的高考,我感到氣虛而短,終於下定決心降級了。蓓對此表示充分的理解。我們六個教室全在學校新教學樓的第三層,在長長的走廊裏,我和蓓多次相遇而假裝互不認識,彼此擦身而過,心中激動而又忙亂。我坐在靠窗的位子上,每逢她們班上體育課,我便透過窗子,我搜尋著她那輕捷的身影,心中無數遍地呼喚著她的名字,神情恍忽地不知老師講了些什麼。

W那一時期已進入戀愛季節,她的男友是本市職工大學的一位老師,大她 5歲。在我們熟識以後她曾經給我說起過她和她男朋友之間的事兒。她說她體驗的愛情是平靜的,幽藍幽藍的。

交往久了,我越發覺著她的憂鬱,一點兒也不像她寫的小說那麼張狂。她小說的主人公都有一些時髦的怪癖,而她則是一個內心生活的影子恍惚而又重疊的姑娘。他的男朋友我見過一麵,身材高大,腰板挺直,戴一副金絲邊眼鏡。她說他在她麵前大多數時候像個孩子,因為他的母親在他很小的時候就死了。他說從她這裏得到的更多的是母性的東西。她說他們倆的接吻。說這些的時候她很平靜,她說他永遠都笨得不知道用舌頭而隻用嘴唇。

多少年以後我才了解什麼是母性,或者叫聖母之光。現代大工業社會科學技術日益發展,粉碎了人們心中上帝的影像,使人們失去了家園感,因而陷入某種不可調和的困境。那麼,我們該拿什麼來作為我們生存的依據呢?—我是從女人溫暖的子宮裏來的,我想我也該死在一個女人溫暖的懷裏。因為,對於男人來說,世界上總有那樣一些最美好的女人,她們擁有的是聖母一樣的善良、真實和美,她們甚至可一再地原諒醜惡肮髒的男子對她們犯下的罪過,用一種深邃博大的寬容之光來照亮他們。這樣的女子就是我心中的聖母。也許我注定要為聖母一樣的女人而死。

7月1日伴隨著太陽的升起而宣告來臨了。我的打扮像一個典型的西部牛仔:一件皮坎肩,一條黑色馬褲和一雙長筒馬靴,頭戴深色氈帽,鼻梁上架了副細長條形美國產墨鏡,腰挎一柄藏刀。

8點鍾,上山的人們聚齊。他們是:電台記者陳和她帶來的女孩周,肖帶的是我們過去的老同學琦—一個豐滿但嬌氣十足的貴族姑娘。我帶的女孩就算是 W吧。還有兩對是:我和肖、琦過去的同學,現在在北京念書的 B和她的江蘇籍大學同學、男友湯;李義的中學同學,現在分別在西北大學和南京大學的男士岩和其中學的女友蕾,再加上單身的李義,一共十一人。

我們這十一個人熱熱鬧鬧地聚集在我家中,把天都快給掀翻了,錄音機開得山響。隻有 W一人坐在院子裏幫我媽媽剝豌豆。肖去取相機了。我們大家等他回來就立即出發。

我和蓓在我降級的那年關係有些微妙的變化。我們已無法抗拒瘋狂的愛情了。我的數學、英語差,因此每星期蓓都用郵寄的方式給我寫一封信,信後附有詳細的英語或數學的習題和答案。我還是像半年前那樣喜歡她,每個周末下午我們都要見一次麵,安寧地坐在安靜的地方,說一些孩子氣的話。季節的車輪在天空中輕輕地走過,在深秋的一天,我們議論起我們未來孩子的名字。

我說,要是男孩,叫他“烈”吧。她點點頭,明淨的大眼睛閃過一絲狡黠。要是個女孩呢?我想了許久,想不出更好的名字。她說,叫“祺”好嗎?我一拍大腿,好極了!於是我們又陷入了沉默的湖泊,看著落葉飄灑而不言語。

現在想起來那時我們是怎樣的純淨嗬,誰也不能指責我們可笑,但可以說我們幼稚。因為那時我們說的話都是真誠的,既不虛妄,也不猥褻,沒有一點過火的行為,有時我拉一下她的手,兩人便立刻羞得滿麵緋紅。但我們相信我們將來肯定會在一起,而且永遠,永遠。

1989年的夏天天空高遠而又深沉,陽光比以往任何一年都明媚,我回到故鄉,感到是那麼的親切和溫暖。我在這座西部小城裏生活十幾年了,對它十幾年來的變遷扮演著見證人的角色。我親眼看見那些漂亮的樓群是如何崛起的,馬路是如何拓寬的,姑娘小夥是如何瀟灑英俊起來的。

我和蓓蕩舟在公園裏,彼此無言。這是一個星期天,人格外多,到處都是歡笑聲,像花一樣在空氣中綻放。我們上了岸,行走在綠蔭密布的柳樹林子裏。

走了一會兒,她靠在一棵長滿節疤的樹幹旁,憐愛地看著我。許久,她說,這一年大學把你上苦啦。你真的變蒼老了,離家太遠,今後可要自己保重嗬!她的聲音輕淡如水。我走過去,緩緩地把她攬在懷裏,用嘴唇輕輕地吻了一下她,說,蓓,永遠別離開我。我們相愛四年了,你聖潔的女性之光,一直照耀著我。我從你身上看到了聖潔和博大,你就是我的上帝,我……我死也要死在你的懷裏。

肖拿著一架“東方”相機來了。我們這十一個人一個人背一個大包,打扮得幹練而又瀟灑漂亮,每人上交二十五塊錢,由北京大學財政係的 B管理。B的男友湯負責采購。我們在市場上買了兩袋子蔬菜,又帶上幹糧,坐上公共汽車出發了。

我們要去的地方叫板房溝,它離我們這座城市隻有八十公裏。李義在那裏有親戚,我們可以在那兒過夜。車上,我們談論的更多的是草莓。新疆的草莓一般有指頭肚那麼大,橘紅色,耀眼,美麗,吃到嘴裏彌漫出一股奇特的清香。在談論草莓時,每個人眼前似乎都出現了它,大片青綠的山坡草原中,它向太陽反射著紅瑪瑙一樣的光芒。我們打算在山裏過三天時間,真正愉快、瘋狂、灑脫的三天。

岩和女友蕾已相愛幾年了。岩胖胖的,留一邊倒發型,臉部飽滿。我那個會彈吉他的朋友馬和他是好友。他、李義、蕾、周,是我們市一中的老同學,而我、W、B、肖、琦,則是二中的舊友。這夥子人像鏈環一樣,一個認識一個,最後串成一串兒了。蕾學俄語,在車上教我們發“γ”這個卷舌音,我們大家都像青蛙一樣彼此地“啦”起來。車內一片歡笑之聲。

我們這十一人中,成雙成對的隻有 B和湯,岩和蕾兩對兒。B是錫伯族姑娘,是我念高二時的同學,先我一年進了北大財政係。她豐滿、豪爽、大方,頗像美國電影裏的西部女莊主,與我和肖關係融洽。我們曾一同在街上賣過一星期啤酒、冷飲。在那兒, B充分地顯示了她的理財水平,以致肖不無幽默地說:我算明白了為什麼男人要娶妻子的原因了。我們中間,除了記者陳和李義、琦不是大學生外,其餘都是正統的學院派青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