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前天預選考試的結果公布出來了。盡管鄭克覺得自己沒有一點希望,但他還是站在公告前尋找著自己的考號。看了三遍,沒有他。他不知為什麼舒了口氣。
兩天的光陰像水一樣地流過去了。但是他卻從內心感受到一種強烈的失落。那是孩子一覺醒來不見媽媽的那種失落。
難道自己就這樣永遠地告別如夢如幻的中學時代了嗎?難道自己就這樣渾身一無所有地開始麵對生活嚴峻的挑戰了嗎?難道自己就這樣開始離 開母親的攙扶和保護,獨自一人去學走路了嗎?鄭克的心裏亂糟糟的。
這時,他正站在海拔 1391米的紅山山頂,站在那座已有 200年滄桑經曆的 7級青磚古塔下,懷著難以言狀的心情,俯看著這座生他養他,如今又逼他在此為生存開拓一片空間的城市,久久地久久地凝望著。
人的一生能有幾個階梯呢? 14歲,人們最值得眷戀的星星般明滅的青春期開始了。它躁動不安、五彩繽紛,而又迷迷;如今,到了1 8歲,一切都將明朗化了,一個月以後,他就 18歲了。而到了這個時候他才感覺到自己過去一直生活在雲朵裏,或者是生活在混混沌沌的蛋殼裏。而今他卻從雲朵間跌落下來,從碰破的蛋殼裏鑽出來,麵對現實不得不進行嚴峻的選擇。
人來到這個世界上的第一件事是:千方百計使自己活下去。17年來,父母一直供養著自己,自己也並沒有在物質方麵感到過匱乏。而今天他突然強烈地感受到吃閑飯是多麼不光彩的事兒啊。從今天起,一定得想辦法去掙錢養活自己!一眼望去,這座百萬人的大城市被一圈黑黝黝的群山環抱著,市區內成百上千座高樓鱗次櫛比,而那座 2 4層的環球飯店更是鶴立雞群,引人注目。到處都在喧響。一層灰色的霧氣,懸浮在城市的上空,隨風變幻著姿態。矗立於低矮的廠房間的直刺雲天的煙囪,以一種漠然的姿態,向天空不斷地噴吐著雲狀的神秘的語言。鄭克的心頭縮了一下。歲月是那樣無情地悄悄凋謝,而今天,在一種猝然的遭遇中注視著它們,他感到了自己的猥瑣和渺小。他狠狠地在心裏對自己說:我將永遠膜拜你雄性的傲慢和凜然,生存下去,奮力搏擊!
他感到了自己的血管裏重新開始嘩嘩地流奔著沸騰的熱血。
轉過身,卻見一個老頭兒站在離他三四米遠的地方,用驚惶不安的目光注視著他。看來他把我當成想要自殺的人了。我不會因為這樣一個小小的失敗就“自絕於人民”的。他對那好心的老頭兒笑了笑,就大步向山下走去。他對自己的未來充滿信心。行至半山腰綠葉茂盛的一片混合林旁,樹林裏突然跳出一個五大三粗的小夥子,攔住了他,他愣了一下,原來是初中的同學大偉。
“哈,鄭克,怎麼樣,快高考了吧?幾年沒見麵了,想不到在這兒碰上。走走,到裏邊涼快涼快。黑頭也在呢。”黑頭也是他的初中同學。他跟大偉進了小樹林。裏麵一片樹蔭下,圍坐了 3個人,一男兩女。中間攤開的塑料布上堆滿了食品和飲料。見兩人進來,一個黑瘦的小夥子一下子撲過來,一把摟住鄭克,親切地叫嚷道: “好啊鄭克,你小子真他媽不夠哥們。怎麼不到我家玩去?是不是眼界太
高,看不起我了?”
鄭克謙和地微笑著,黑頭和大偉拉他盤腿而坐,讓著鄭克吃東西。
鄭克看了幾眼姑娘們。毫無疑問,她們肯定是黑頭和大偉的女朋友。
是啊,自己的初中同學如今都已有了女朋友,可以一塊出去兜風、照相,或是到幽僻處親熱,充分享受人生的快樂。而自己卻還讓爹媽養活,真令人羞愧難當。兩個老同學在一個食品公司開車,收入豐厚,外加跑跑單幫,自然是財大氣粗。在他們麵前鄭克感到壓抑。老朋友及兩個 “瓷娃娃 ”同他碰了幾杯,他就謝絕好友的挽留而下山了。
家中隻有母親一人。父親到南疆的新興石化城市澤普去了,一個月以後才回來。妹妹可能瞞著媽媽跑到同學家創作流行歌曲了,這是他保證不向父母泄露的“機密”。
母親戴著花鏡,在台燈下細心地補著一件已經穿了五六年的襯衫。見他回來,就放下手中的活計,從烤箱裏端出來半隻燒雞、一份炒菜及一碗米飯。鄭克接過就吃了起來。
母親又開始縫她那件衣服。他無味地吞咽著飯食,注視著媽媽的一舉一動,看著媽媽半白了的頭發,怎樣隨著手中的動作而輕輕拂動,看著母親羸弱的、曆經磨難的身軀,怎樣在燈影裏幻化出神樣的光圈……突然他的視線落到母親那缺了小拇指的左手上。那是兩年前,由於他聽不進母親的數落,她用刀砍的啊!這是他人生中最大的一個包袱。當他一天天長大,又一天天明白了生活的真諦,從而懂得該如何珍惜溫暖的母愛的時候,他就越發為自己可恥的罪過而羞愧而悔恨。他是在自己的心上砍了一刀啊。
如今,即將走向1 8歲的他成了待業青年,又一次需要母親的慈愛了,可他怎能有臉再叫大度而堅忍的母親來原諒他呢?能嗎?
淚水順著他的眼角,沿著鼻側,衝到鼻翼,又流進嘴唇,經嘴角滲進了他嘴裏。淚是苦澀的,正如為他換來了甘甜的父母半生所經受的艱辛一樣。
“吃飽了?”母親望著他,展露了一個寬厚的笑容,“我知道你這幾天心情不好。今後有什麼打算呢?給媽說說,是準備考招工招幹還是複讀?你可要拿定主意啊。”
母親說這幾句話時輕描淡寫,語音平和。顯然她是在盡力地把他所麵臨的嚴峻的抉擇加以緩解,以期使兒子不至於感到茫然和手足無措。母親們總是以讓孩子們感到安穩為其職責的。他完全理解母親的心。該到說的時候了,他想。
“媽,我已經打算好了。我準備去做生意。你先借給我三百元錢。”
聽了這話,母親的手輕輕一抖。她放下手中的活兒,表情變得嚴肅起來。她知道兒子下決心去做一件事是很難改變的。而這個想法正是鄭克在紅山山頂上做出的決定。
“再多讀幾年書吧,啊?小克,我和你爸都是知識分子,到了這個歲數更加明白了知識的力量和作用。你好好考慮一下,是不是再去讀幾年書?如果有條件適宜的自費大學,也可以叫你去上。你再想想看—”
“媽,我已經再三考慮過了。放心吧,我會把握好自己的。有了錢再讀也不晚。先借給我三百元,兩年後我就能變成個萬元戶!”看著兒子那信誓旦旦、信心十足的樣子,母親輕輕歎了口氣。“那好吧。不過你得聽媽一句話,違法的事和昧良心的事可不許幹。” “媽,壞事了壞事了!金魚病了!你們快去看看!”不知何時回來的妹妹風風火火地對母親說。
三人來到魚缸前。隻見兩條珍貴的龍睛身體兩側的鱗片好像從內部炸開,鱗片豎起,形似塔鬆,腹部膨大,皮膚浮胖,皮下滲血。那麼美麗的金魚變成了這個樣子,真叫人不可思議,就像人間發生的許多事情一樣。
“是鱗立病,”母親說,“這是夏天水溫變化的結果。放到外麵,加一點鹽,讓陽光曬一曬,或許會好一點。”
鄭克跟母親打了個招呼就出去了。他準備做服裝生意。一年前他倒賣過郵票,賺了不少錢,但現在不行了。得去找豁豁牙,那家夥可以給他提供信息。半年前他跟豁豁牙打了一架,此後便一直沒打過照麵。
提起豁豁牙,他的牙就咬得山響。前年生肖郵票價錢大漲,一版猴票值好幾千。豁豁牙告訴他說一版猴票可以賣到五千。鄭克狠狠心從母親那兒借了三千元,從豁豁牙那兒買了一版,還沒等轉手出讓,郵票價值大跌,最後他不得不以兩千元的價格賣給了一個廣東人。
事後他才得知,豁豁牙早就知道國家要幹涉郵票交換,故意坑他的。
憑著記憶,終於找到豁豁牙的住宅了。還是老樣子,他想,不知他肯不肯幫我呢?站在門前,他伸出手,猶豫了一下,就敲了敲門。
八
這次預選考試中,林靜茹以 500多分的成績,在文科百餘名考生中名列第一。連著幾天,家裏的氣氛都很活躍。兩個弟弟為此還砸碎了他們儲蓄了好久的兩隻小瓷豬,為她買了一份大蛋糕和精美的祝賀卡。而父親則出乎意料地為他們抱回來一台電視機。
林靜茹此時正準備做飯。她叫小弟給她打下手,洗菜弄麵。她手藝不賴,自己也常常以此為傲。自從媽媽死後,她就開始學做飯了。本來嘛,做飯在中國似乎是一個女人的本分。不過,她挺喜歡做飯的。你看,幾把青菜,幾條魚,加上點佐料,隻是稍稍那麼一炒,就變成了一盤盤色香味俱佳的菜肴了。這真是一門藝術,生活的藝術。
下午的太陽已掠過了屋頂,快要沉到天西去了。她把搞好的茄瓜雞絲、粟米蛋花湯、銀芽肉絲、枸杞煎餅,還有兩個素菜——麻醬萵筍尖、麻婆豆腐一一端上飯桌。兩個弟弟很興奮,他們盛好米飯,坐下來等候上班未歸的父親。不一會兒,父親回來了。一進門,他就看到桌上的飯菜,咧開嘴笑了。
“快點,爸,就等你了。”
“好好,我先洗了手去。”
父親坐到飯桌旁,林靜茹想:一家人和和暖暖地坐在一起吃飯是最愜意不過的事兒啦。父親吃得很高興。自從上次她對父親撕書表示抗議之後,他變多了,而且如今他的臉色也不再陰沉沉的了,為此林靜茹很高興。
等到父親抬起頭的時候,她和弟弟們都大吃一驚:兩顆老大的濁淚,從父親多皺的臉上滾落下來。
刹那間,林靜茹覺得自己完全理解了父親。曾幾何時,父親滿懷壯誌, 隻身一人,到新疆謀生,這行動本身就是膽量和智能的表現。今天她才明白,父親之所以那樣對待她和弟弟們,完全是因為想促使她和弟弟們上進,使她和弟弟們在將來能靠真本領吃飯,而不靠別的什麼。有著幾十年滄桑經曆的父親深知社會的把戲,因此他把一切希望都移栽到兒女身上了。他希望自己已經泯滅的理想和進取心,通過兒女們再煥發出綠意來。
她走過去,輕輕伸出手,撫摸著父親的肩膀,用手指的微顫表示著理解。
“小茹,我……我對不起你們啊。你媽她死得早,你們自小就沒了媽,我做父親的又當爹又當娘,拉扯你們長大。我脾氣不好,在單位上受氣。可我多麼想叫那些看不起我的人瞧瞧:我林德發有幾個爭氣的兒女呢!所以……我對你們才太……。小茹,你是好樣的,考了個第一名,真給我掙回了臉。你媽在九泉之下也會安心的。我從今以後也要直起腰杆做人了。你們再努努力,給我好好幹!”
父親這一番話,是領悟了百般苦澀的人生之後的經驗之談啊!
兩個弟弟互相對視了一下,表情莊嚴地齊聲說:“爸爸和姐姐,我們向你們保證,學習成績不下前三名!”
看著弟弟那自信的模樣,一股豪氣陡然從她心中升起。是啊,再過一個月,就要麵臨高考了。其實高考不過是通向自己的人生目標的一個重要的階梯而已。到時候,我一定再拿個第一!
飯後,父親打開了剛買回來的“福日”牌彩電。這是他對兒女們表達歉疚的方式。忽然林靜茹想起,今天電視上要轉播北京—邊城“中學生勇士杯”辯論對抗賽第五場的實況,由杜薇、南彬鋒和毛茅參加辯論。她趕忙撥到那個頻道,辯論已經開始了。辯論的題目是“越是民族性的東西就越是世界性的嗎?”北京任正方,邊城則是反方—這個題目對反方來說是不利的。
電視屏幕上,南彬鋒是主辯隊員,他的左右兩側端坐著已進入戰備狀態的副辯手杜薇和毛茅。雙方拉鋸戰打了兩個回合,當北京隊主辯—一個口齒異常伶俐的女孩陳述了她似乎不可推翻的論據之後,該我方發言了。
林靜茹的心跳快了起來。電視屏幕上的南彬鋒眉頭一揚,這是他胸有成竹的習慣性動作。她對此很熟悉,顯然,他已做好全力以赴迎接對方挑戰的充分準備。
“剛才,北京隊已經陳述過,說越是民族性的東西就越是世界性的,並且舉了例子,說火藥、指南針、印刷術、造紙四大發明,都是我們偉大的中華民族發明創造的,因而也就是地地道道的民族性的東西。它們也都無一例外地廣泛地推廣到全世界了。因此北京隊認為‘越是民族性的東西就越是世界性’這個論點成立。”
“我方則不同意這個觀點。越是民族性的東西真的就越是世界性的嗎?
顯然不是。我方認為:民族性的東西應該首先在世界範圍內具有當代的先進性,才能走向世界成為世界性的東西。試想,如果四大發明在當時世界上不具備當代的先進性的話,那麼它們無疑是不可能走向世界的。在這裏我舉一些相反的例子:為什麼西藏的天葬和舊中國婦女的裹腳沒有走向世界成為世界性的東西呢?恰恰是因為,它們無一例外地根本不具有當代的先進性,困而也就不可避免地沒有成為世界性的東西。所以,我方認為 ‘越是民族性的東西就越是世界性的’顯然是不能成立的。”好!林靜茹一下子鼓起掌來。這個南彬鋒,夠可以的。如此一針見血,條理清楚,論據充足。北京隊舉起降旗了。看來他的雄心的實現概率是很大的,她想。自己也要變得活潑,能言善辯,遇事不慌,從而才能在強手如林的情況下穩操勝券。她感到更有力量了。她想到了英國的撒切爾夫人、冰島女總統芬博阿多蒂爾、挪威女首相布倫特蘭。她微微笑了笑。
她跑出屋子,外麵的天空晴朗。一種激昂的情緒在她的心中鋪展開來。有幾隻白鴿拖曳著長長的鴿哨的尾音,在天宇中快樂地劃著優美的弧線。遠處的白楊樹上的蟬們,突然熱烈地唱了起來,仿佛是在向她祝福—祝福她永遠擁有著一個熱烈而繁華的夏天。
她快快活活地笑了。
九
這次北京—邊城辯論對抗賽,由於我方在第五場拿下了關鍵的一分,從而以 3∶2獲得勝利,成為轟動本市的新聞,杜薇、南彬鋒和毛茅也因此 成了明星。毛茅和杜薇這幾天很興奮,在同學們的仰慕和嫉妒裏大吹自己候場時的心情和狀態,惹得好幾天都有一群人圍著他倆不散。隻有南彬鋒淡淡一笑,不作聲地坐在自己的位子上幹自己的事兒。他知道在這樣的時候尤其需要冷靜,才不失大將風度。那些偉人向來都是這樣的。這是他從《巴頓將軍》《拿破侖傳》《周恩來生平》中學來的信條。他認為自己沒有必要去規勸毛茅和杜薇的自我陶醉,因為他們這樣做必然會招致某些人的嫉恨,從而使一些潛在的不利因素產生,猶如人生道路上的暗釘。讓他倆慢慢去體會吧!他們還嫩得很呢!等他們翻船的時候,就什麼都清楚了。到時候,後悔也是白搭!他心裏暗暗盤算著。
下午一放學,毛茅拿著市教育部門和學校的獎勵及獲獎證書,興衝衝地回到了家裏。父親寬大的、日漸發胖的身軀斜倒在沙發上,正按照每日的習慣,翻看著報紙。
毛茅得意地給父親彙報了一番。父親一邊聽一邊點著頭,偏過頭看著兒子:“注意啊,越是在取得成績的時候,越應該顯得沉穩才對。你一定在班上又大吹特擂了吧?這是你性格上的一大弱點,今後可要注意。懂嗎?”
他這時才從父親睿智和深邃的目光中悟到了什麼,點了點頭。忽然門開了。提著一隻精致的鯨魚皮手提包的哥哥慌慌張張走了進來。
父親看見他,臉色稍稍有些變化。他放下報紙,嚴肅地板起臉: “大林,你可幹了好事!” “爸,我……” “我不知說過多少次,不要胡作非為,這一次看你怎麼辦。剛才檢察院老王已向我說明情況了,你將在最近被起訴!”
“爸……爸爸,”哥哥臉色蒼白,他扔下手中的皮包,撲到父親跟前,滿臉淒苦,“爸爸,這次你可得救救我。都是那個該死的香港人,他把我用你的名義搞的汽車、鋼材偷偷地出手了,卷款而逃……我,怎麼能想到呢!我已給公安局打了招呼,他們正在追尋那個香港人,這件事其實沒我的事兒,我隻求你這一回了! ”
毛茅冷冷地看著哥哥的“真誠”表演。自從哥哥經商以來,他和哥哥之間就有了一條感情的鴻溝。這條溝用多少錢都填不平的。其實它隻需要一個信任的、理解的、發自內心的微笑就夠了。哼,姐姐上個星期居然宣布今年10月 l日正式同那個巴基斯坦人結婚!忽然他發現,半掩著的門後,母親在悄悄注視著這一幕。他哼了一聲,把目光轉開去。
他不安地注視著父親高大、但顯然由於工作的繁忙而略顯佝僂的身軀,心中湧起了一絲擔憂和憐愛。父親背部起伏,呼吸深長。很顯然,他在為自己的決斷而下著最後的決心。母親依然在半掩著的門後漠然地注視著這一切。
哥哥那“沉痛”哀求的麵孔依然不減其淒楚。煙灰缸裏的煙頭仍然嫋嫋地冒著縷縷藍煙……突然,父親用力撥開抱著腿的兒子,走到電話機旁,撥了幾個號碼。
“喂,是老王嗎?按你說的辦吧。”哥哥頹然地倒在了沙發上。母親悄然關上了門。啊,我的父親,好樣的!毛茅心頭一陣激動。此時他對父親再次湧起了崇敬。他知道,父親很累了,他需要理解,也需要安慰。毛茅走過去,緊緊地握住了父親那青筋凸現的手。父親也從小兒子信任的目光中得到了欣慰。這就足夠了!時機到了。毛茅想,該把自己的想法告訴父親了。他暗暗給自己鼓了
鼓勁。
“爸,我同您商量件事。今年高考完了以後,我準備單人騎自行車,從本市出發,先到延安,而後再南下,去老山前線看看戰士們,我已經 ……”
“不行!”父親一聲斷喝,甩開了剛才還表示親切的手,向後斬釘截鐵地一揮:“絕對不行!這簡直是拿生命開玩笑!我絕不會答應的。你要知道從這裏到蘭州的路該多難騎!我對你的希望寄托得最大。因此我一分錢都不會給你的。哼,忘了你那次去北京的事兒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