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傾盆大雨打在窗上,入夏以來最大的一場暴風雨在電閃雷鳴的前奏後,拉開了序幕。劈裏啪啦的雨點聲,穿透玻璃,打在了飛飛的痛處。生離死別的沉重壓得她無法呼吸,痛得發狂。同病相憐,感同身受的悲戚更是讓她全身顫抖,如同風雨中搖曳的燭光,似乎隨時熄滅一般。
第二天,飛飛才從李迎口裏得知Nelly是因為手術引發了突發性肺炎而離世。
生命的脆弱,讓她無法承受。好長一段時間,飛飛鬱鬱寡歡。
三個禮拜後,飛飛才從Nelly的離世的悲哀中恢複過來。她的身體情況也開始好轉。腿上的石膏拆了,可以下床活動,但由於少了腓骨的支撐,她走起來路暫時還是一瘸一拐的。李迎就像她的拐杖一樣,一有機會,就扶著她在病房區的走廊上慢慢踱步練習。耳科醫生幫飛飛安裝了兩條耳管,抽出裏麵的積血。飛飛從水底回到了地麵,聽力暫時恢複了。
小小的進展讓飛飛和李迎似乎看到了勝利的曙光。
很多時候,當一個人長期住院的時候,照顧和被照顧的人之間,因為累積了太多的怨氣,無力感,或者彷徨,多少會產生隱性或顯性的衝突。沮喪、敏感、抱怨、憤怒等各種情緒便會慢慢產生,折磨彼此。這種事見多了,人們便習慣地將稱之為人之常情。
但這樣的“人之常情”卻從沒在李迎和飛飛之間出現過。李迎總是無怨無悔地照顧著飛飛。他對飛飛除了深深的愛還有一層愧疚在裏麵。他一直想不明白,老天爺為什麼如此不公,讓飛飛代他去承受著如此多的痛苦和折磨。他寧願老天爺把他直接打下地獄第七層,讓他“常駐”刀山之苦來償還身上背負的兩條人命,而不是讓他看著自己心愛的女人受盡各種各樣,無窮無盡的折磨。一聯想起飛飛是代他贖罪,李迎的心就如同刀絞,生不如死。
每回飛飛內疚連累李迎失去了那麼好的一個工作OFFER或者心疼日漸消瘦的李迎的時候,李迎就會掉進自責的泥潭,無法自拔。當他輕輕抹去飛飛眼角的淚水,告訴她不要多想或者難過的時候,自己的內心卻流淌成了河。
李迎為了能有更多的時間留在醫院照顧飛飛,在了醫院附近租了一套兩個半的小公寓(一個房間+洗手間+開放式廚房)。對於李迎來說,公寓除了給他提供一個晚上睡覺的地方,別無其他意義。ENT的病房才是他的家。
李迎和飛飛的點點滴滴,早已成為了ENT病房區裏護士站,輪班休息的護士嘴裏議論最多的話題。
手術後的第四個禮拜,當醫生宣布可以把喉嚨插管拔掉的時候,飛飛開心得直流眼淚。她盼這一天已經盼了兩個多月了。她心裏已經積了有太多太多的話要開口講給李迎聽。
喉嚨插管拔掉後,李迎細心地一天三次用棉花棒沾了一種銀灰色的藥膏小心地塗抹傷口,防止發炎感染。
但因為身體太過虛弱,喉嚨上的傷口愈合得很慢。一般來說,正常人拔掉喉嚨插管的話,切口三左右天就會自行愈合。但一個禮拜過去了,飛飛喉嚨上的窟窿還是鉛筆頭一樣大。
飛飛用手指把喉嚨上的窟窿堵上的話,能勉強開口說話,但聲音極弱,而且含糊不清。她也沒細想,以為等喉嚨上的切口愈合了,聲音就會好起來。
盼星星盼月亮,兩個禮拜後,這個窟窿終於徹底消失,變為一道醒目的傷疤,留在了喉嚨上。
但飛飛期待的正常開口說話功能,並沒有隨著喉嚨上的窟窿的消失而恢複。聲音依然是含糊不清,不細聽,別人很難聽清她在說什麼。
實習醫生Keith從診所帶來了窺鏡伸到喉嚨裏麵做檢查,這才發現,飛飛的一邊聲帶已經癱瘓。應該是手術時,意外地把脖子上的一邊聲帶神經給切斷了。
又是一次晴天霹靂!
“哦。”
這便是飛飛得知一邊聲帶癱瘓後的唯一反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