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姐姐沒有答腔,田甜訕訕地加了一句,不要誤會,我不是趕你走,是姐
夫都快急瘋了。我們不停地撒謊,把他折騰得也差不多了,怎麼著也應該考慮
原諒了。都覺得對不起他了。
田園奇怪地看了一眼妹妹,我沒聽錯嗎?對不起他?但是她不想把自己的
憤怒表現出來。沒必要跟妹妹討論這個問題。她根本就不懂。
田甜小心地在床邊坐下。姐姐,在這個社會,在城裏,這真算不了什麼大
事,不值得鬧得天翻地覆。她頓了頓,觀察姐姐的臉色,姐姐麵無表情,她繼
續說,我知道你清高,可是比你清高的女人多著呢,你看人家希拉裏還得受那
樣的委屈呢!
放屁!她在心裏罵道,把眼睛從妹妹身上挪開,挪向窗口看著外麵,看別
人的窗口,看天,看牆壁。
田甜好像豁出去了,繼續道:逃避是解決不了問題的,依我的了解,你能應付過去
的,比這更大的事情你都應付過去了,你有這個能力。
這算什麼能力,簡直莫名其妙,可惡之極!有這麼說話的嗎?把別人
的痛苦跟什麼能力扯到一塊兒去。田園在心裏幾乎破口大罵。但是你指望她跟你說什麼呢?
你不是早就料到她會跟你說這些嗎?
其實你一向不是很開通的嗎?白雪回來那會兒,瞧你多熱心,你能對她的
過去既往不咎,也相信她能重新做人,怎麼今天就不能容忍自己的丈夫呢!拿
我自己來說吧,你以為我不知道雷向陽以前幹的那些事嗎?他當真沒犯過錯誤
嗎?他不犯錯誤怎麼認識白雪?我又不是白癡。可是你看我們現在不是很幸福
嗎?生活是可以重新開始的,姐姐,這個你比我清楚。
田甜越說越得意,覺得自己真是比姐姐明事理多了。
田園突然覺得有火從胸口往外竄,她仿佛看到自己已經衝向這個喋喋不休的女人,給
她一巴掌,請她閉嘴,讓她滾蛋!但她知道
得控製住自己不這樣做。她強令自己作出若無其事的表情,始終保持著看窗外的姿勢,不準
自己動一動。
田甜說了半天得不到反應,終於沮喪地住了嘴。不久之後他們終於外出了。田園聽到門關上
的聲音才鬆開身子,她發現脖子有點酸。
半小時後,她聽到有鑰匙開門的聲音。臥室門開了,進來的是雷向
陽。
他沒有敲門。田園抬起頭來看見他,本能地想轉開眼睛。我是一個人回來
的,他說,臉突然紅了起來。
一刹那間,田園發現那天在婚紗店裏靦腆、不知所措的妹夫形象不見了,而
當初那個陪著她尋找白雪、鼓勵她寫作的雷向陽又回來了。幾天來,她覺得
自己的靈魂脫離肉體漂浮了多時,此刻她感到沉重但熟悉的自我又回來了—
—她恢複成了一個需要幫助的脆弱不堪的女人。
她安下心來。她知道他不會讓她難堪,不會讓她聽不中聽的話。
你盡管安心養著,想呆幾天就呆幾天,不用擔心我們,房子遲
幾天整理根本沒什麼,年內結不結婚也不是什麼大事。雷向陽又恢複了從前親切的語氣。
田園警惕地看著他,什麼意思,你想反悔嗎?
不不,我沒有其他的意思,隻是不想太急。雷向陽有點慌,頓了頓,像
在聚集著勇氣:其實我跟你一樣,心裏亂糟糟的,也想搞清楚……
田園看著他,心裏不由得有些詫異。他靠在電視機旁,不再保持客氣的笑容,這笑容
他已經保持很久了,此刻他卻嚴肅地直視她。自從他和田甜的事定下來後,他就不
用這種表情麵對她了,或者說,她好久沒有觀察他是什麼樣的表情了——她把他
從朋友的字典裏刪除了。此刻她突然強烈地發現他仍舊是一個朋友,像朋友那樣說
真心話,像朋友那樣堅實可靠。
但她沒有回應他。他等了一刻鍾,她仍然麵無表情。終於,他的麵色鬆懈下
來。我得出去了,田甜還在珠寶店等著我。在他走到門口時,田園突
然開了口:為什麼?
他站住,背朝著她。
難道我們大老遠的跑來,辛辛苦苦地幹沒日沒夜地幹,到末了就是為了變成一
個嫖客嗎?告訴我,是不是非得這樣?田園終於爆發了。
他沒有回答她。她好像也不需要他回答,繼續說:要是這樣,那倒不如什麼也不幹!為什
麼他變成這樣?難道這地方隻能把人變成這樣嗎?城市就是這樣?是我沒見
過世麵嗎?不稀奇又怎麼樣?不稀奇我就得認了嗎?我知道你們這些人不當回
事,我妹妹也不拿這個當回事兒,她們就喜歡認命,說什麼現在的社會就這
樣,男人們就這德行,但我不行,不要勸我,我是不會認的!
他回過頭來看著她的眼睛,我不想替任何人辯解,但是在我們身上發生
的事情有時候確實沒辦法解釋,現在很多人做事都有點盲目,
並不是想清楚了才去做,他自己可能也會對自己的表現覺得莫名其妙,
我指的是過一段時間回頭看的話。
說完這一段話後,雷向陽陷入長時間的停頓,低頭看著自己的腳。他的腳上是一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