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7章 女皇:不如歸去(7)(3 / 3)

張氏兄弟名聲不佳,如此傳說是否是後人意淫也很難說,但是這些故事起碼表明,他們是注重美食的、注重生活本身的人。如果不幸穿越到現在,穿成女人就是愛逛街穿漂亮衣服跑到星巴克喝咖啡的時髦小資,穿成男人就是喜歡旅遊美食打遊戲的春哥——就這麼兩種俗人。

有人說:“我隻是擁有簡單的快樂,這是我們生活的依據,生活就是一切,為什麼要給它太多命題?為什麼要用太多丈量的工具去評判它的高度?又為什麼要給生活太多複雜的解釋說明?為什麼要那麼多的繁複的公式去計算商業利潤?這一切都是存在的,而我不想涉入它們,我想做那個簡單透明的孩子,也喜歡那種輕鬆的感覺。沒有必要把生活過得如同史詩,沒有必要說太多,話堅持太多觀念,該怎樣就怎樣。”——生活在生活表麵。

張氏兄弟就是生活在生活表麵,但焉不知,這種生活的俗,一如我們喜歡小沈陽一樣,竟是疲憊一生的武則天之生命所需?當她在死亡焦慮的號召下,走出精神的象牙塔與權力的緊張博弈時,生活本身的點點滴滴,就成為她唯一能抓住的東西。

下來了,出來了,解脫了,也墮落了。

神功元年(697)六月,女皇處死了來俊臣,酷吏統治結束。

根據史書的記載,事情的發展是這樣的:

來俊臣咬人咬紅了眼,連女皇的親人也不放過,武承嗣與太平公主他們對這條狗極為恐懼也極為痛恨,恰好他自作孽,跟手下人發生矛盾,手下有人自動出來控告其謀反,武家李家皇貴們亦聯合作證,說這個人想做奴隸出身的皇帝石勒,武則天不得不將愛將下獄。來俊臣的敵人太多,他的旗幟一倒,大家牆倒眾人推地開始添油加醋,而此時女皇依然猶豫不決,二張兄弟此時想媚好皇室,於是也跟著吹枕邊風,武則天終於下定決心,將來俊臣斬首示眾。行刑那天,百姓因為恨得咬牙切齒,把他的屍體一塊一塊都割了下來。女皇見他如此遭人討厭,馬上順坡下驢,頒《暴來俊臣罪狀製》,昭示天下,把酷吏罪過全推到了他身上……

這是史官的理解,也是大家的理解,同時,也是事情正在發生的表麵。

而實際呢?

被生存理性逼瘋了的武則天多年混跡沙場,早已從正常人異化成“權力操盤手”,當年也正是拋棄了那些人之人的一切,拋棄了“完整的人”而隻做鬥士的戰鬥覺悟,讓她於無路處殺出重圍,孤身奮鬥於此。而現在,歲月的打磨,人際的變動,在成功的巔峰處,惘然失措地借著二張兄弟的手,她拆除了自己緊繃多年的弦,也走出了戰鬥的那個地方。但是當她回歸於日常,有些東西,有些埋伏在潛意識裏長久以來積累的傳統理性,也浮出了水麵。

居然死了這麼多人,而且很多都是好人,都是親人?當她回頭看那屍體累累的沙場,看那血流腥紅的雙手,她後悔了,她殺掉了保護自己的最後那條瘋狗,給自己找了個開脫的借口。

政治弦鬆開了,權力場的大門被打開,隨之而來的是傳統的浪潮——來自自己心底,從前的逆天而行,終於在此時此刻,得到了緩慢而謹慎的償還……

皇位繼承人。

聖曆元年(698),她下《條流佛道二教製》,禁止佛、道徒相互毀謗,佛教不再獨尊,作為李氏王朝的根源的道教,守得明月見日開。接著,三月,她令徐彥伯召回了廬陵王李顯,一個回歸的標誌性轉航,開始。

人人都說婚姻是戀愛的墳墓,其中有一個重大原因是戀愛中的每個人,都處在“非常態”,都是力圖以對方的期待來塑造自我的形象,就像明星演繹一般。戀愛的人們大多都是在“入戲”,但是當歲月平靜、婚姻相守的時候,舞台,就謝幕了,退場之後大家都恢複“常態”,恢複本來的自己,於是人人大失所望,原來自己愛的不過是幻象。其實,你愛的也不是幻象,而是那個按照你要求樹立起來的入戲演員而已,如果你們即使恢複“常態”亦能相守相親,就是經得起平淡的“真愛”。

武則天跟自己的理想談了一輩子戀愛,自從二進宮之後就進入了“非常態”。當開始恢複常態的時候,她首先開始開脫自責,殺死了私人瘋狗來俊臣,然後左右掙紮。放棄皇位,是萬萬不願的,退回原位,是萬萬不能的,但是鋪天蓋地的回歸,又讓她無從喘息,她隻能奮力掙紮,想從中求得個平衡,求得個平靜,求得個心理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