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一:生前死後寂寞名 平水靈隱探大白(2 / 3)

但鄉親依然是熱情的,我前麵說過有一搭沒一搭,在有一搭中,包括有邀請我們吃中飯的,實際上這也是客氣話,當革命越來越成為請客吃飯時,我們這些不革命或跟革命保持一段距離的人,隻是想多走走看看,而不在飯桌上逗留過多時間。當轉出大白故居時,我看到一塊大道地,一邊有幼兒園,是平水幼兒園的字樣;最近幼兒園也老是出事情,出了事情才會想到沒審批啊沒資質什麼的,這說明什麼呢,這說明教育嚴重地滯後於現實。但有這麼一個幼兒園,總也是希望之所在吧。

接著我們去了陳伯平的故居,那是修繕得不錯的一個地方,有賣票的窗口,卻無人看守,裏麵寂無一人。陳伯平是辛亥英烈,據說早年跟大白是多有交集,兩家相隔也就三四百米;但這兩人走了兩條不同的道路,陳伯平是跟徐錫麟秋瑾一批為推翻清朝而掉腦袋的,準確地說,他們死於1907年,離辛亥年還有四年呢。從資料上得知,陳伯平紀念館裏曾有劉大白的一個陳列室,屬於打包進去的,現進去一看,隻有幾張照片而已。這也真是而已而已啊。你說上麵不重視嗎,已經重視了呀,伯平這裏房子也蠻緊張的,還給你騰出一間來,不容易了吧。

離開平水時是略有一些悵然的,但可能是馬上要趕著去紹興城裏吃飯,所以這悵然也是極短暫的,很可能朋友的一條短信就能改變我的心情。是啊,沒什麼新鮮的發現,故鄉有時就像一本舊書,你可能是沒有好好讀過,也可能曾經描紅謄抄過,但等我們長大一切都已事過境遷之後,這本書或許還是好好的,但你讀它的心情和時間都已經沒有了。在大白故居,在我們共同的故鄉,一切都是匆匆的,即使喝了黃酒略有醉意,但打個盹喝口水馬上就一切照常了。

那些老屋還將老下去,直到有一天徹底地成為廢墟。正如我們也在歲月麵前老下去一樣,包括山和水,其實也在老下去,比如山不太好看了,山在消瘦和幹枯下去了,天空也少見明朗了,這些都是可以感慨又不是一聲感慨就能涵蓋的。

這倒讓我想起更早時候去靈隱探訪大白之墓的情形。自從開始寫《讀白》之日起,我便很想去探一探他在靈隱的墓。因為從各種資料上看,大白葬於靈隱法雲弄原杭州雕塑院內,後來雕塑院也不知搬到哪裏去了,有一次我去上天竺,一路尋尋覓覓,仍未果。於是心裏常掛念著,我總覺得我們的文字應該接接地氣,去平水故居看看,包括到靈隱尋尋覓覓,大概都是一個目的,即多一點現場感。我知道我做的不是考據文章,隻是覺得要把一個我感興趣的人寫出來,僅此而已。此前因為寫《浙江第一師範:書生意氣》一書而得以結識大白先生的後人張先生,這一次便是在他的陪同下去靈隱探訪的。

那一次是張先生開車帶路,實際上在進了靈隱景區之後,開車往往也會不得要領的,那裏最好的辦法是步行或騎車。我們先到了一著名國際酒店的外圍,這酒店最大的特點就是不顯山露水,化妝得跟農居似的,不,不完全像農居,又因地製宜地有點像僧房。我們四處打聽,皆不得要領,保安說這裏沒有墓,且四周也無當地人居住,隻有三四個也是打工模樣的人,在一座類似會所模樣的房子前休憩。張先生大約是幾年前來過,他也不相信了,他說以前是有指示牌的,後來因為造這個酒店,這個指示牌便沒有了,他甚至有點擔心,會不會影響到大白先生的墓地。我便寬慰他,不會不會的,人家總還是守規矩的吧。而在我們東找西尋時,不時有保安來提醒,讓我們不要在那些房子的窗外張望,不要去打擾客人。其實我們走的是人行道,隻不過這人行道穿過他們的酒店而已。我當時就在想,我一個杭州人一個中國人,莫非在這裏走走都不行了?這實在是有點不愉快的,何況我們並沒有大聲喧嘩呀。

好在終於看到了沙孟海書寫的字,好在墓地仍是安靜的,張先生和我都舒了一口氣。我知道西湖四周名人之墓甚多,雖沒有一一踏訪之宏願,但那些名人,正是構成了西湖乃至杭州的人文質地,所以了解一下或實地踏看一下也算是補課性質吧。而張先生舒一口氣,實在是因為圍繞劉大白之墓,還有一點掌故值得一提的。

史無前例的“文革”開始後,牛鬼蛇神都要被打倒,那麼墳墓之類的當然也不會被漏網。其實在杭州,1964年就已經清理過西湖邊的一些墓葬了,那隻不過是山雨欲來風滿樓罷了。而更迅猛的山雨砸來時,大白先生的墓碑也被打掉且不知去蹤,好在墓本身是得以保存了下來,不像沈玄廬的墓當時被炸藥炸開了。劉大白的女兒和外孫們後來曾多次前往法雲村尋覓,因為當時不少“寶貝”被當作洗衣板或砌豬欄的材料而被保存下來的,但這個尋找一直未果。

1982年春節後,杭州日報上登了消息,說靈隱一帶要清理墓葬,有關方麵對劉大白了解不多,覺得他名氣不夠大,或者說不夠紅色和主流,於是也被列入“清理”之列,法雲村的那塊地說是將劃給某銀行建造房屋。這讓大白先生的後人坐不住了,一開始是以劉星子的名義給銀行方麵和市園文局寫信,得到的回複是要找市政府;於是又寫信給市政府,還千方百計地去找當時一位德高望重的作家,這位作家當時正在浙江醫院休養,但他的回答卻是:我們是北大派,劉大白是複旦派,我們不管的!沒辦法,還得通過在北京的劉端子去找人,然後找到了時任中國文聯副主席的鍾敬文先生。鍾先生當時也因身體不佳而在住院治療,他了解了事情的全部狀況後,親筆寫了一封信給浙江文聯的黃源和許欽文,說起來黃源還是劉緣子在春暉的校友,最後這個信一轉兩轉就轉到了省作協辦公室主任黃亞洲手裏,事情才漸漸有了起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