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讀白之十一:大白的家族和後代(2 / 3)

關於劉滿子和金祖同,還是比較有故事的,所以要多寫幾句了。

照中國著名的“補白大王”鄭逸梅的說法,金祖同“美風儀,擅辭令,早年即頭角崢嶸,淵博如老儒。”傳聞金祖同十幾歲時就可以跟章太炎討論甲骨文等專業問題了,二十出頭就才氣逼人,他跟比自己長一輩的文化大家都有交往。據郭成美的博客《回族學者金祖同》一文說,金的著作有《殷墟卜辭講話》、《韍齋藏甲骨拓本》、《閑話甲骨文》、《殷契遺珠》、《中國文字形體的演變》、《略論中國文字形體之演變》、《章太炎先生書後跋》、《剖麵的殷代社會舉例》、《甲骨文辨證》、《孔德所藏卜辭寫本錄副》、《氈墨贅言》、《龜卜》等等。同時金還是一個著名的回族學學者,有《金山訪古記》、《流沙遺珍》等著作。據郭成美介紹,金祖同論著中最有影響的就是《殷契遺珠》。“九·一八”事變後,日本大量盜運甲骨文物。1936下半年和1937上半年金祖同在日本搜拓甲骨,編輯成書,名《殷契遺珠》,郭沫若、羅振玉分別為其作序,由沈尹默題寫書名。

除了著作等身之外,金祖同還有比較漂亮的一筆,那就是在抗戰開始之後,由他出麵把郭沫若從日本給“營救”了回來。因為此前國民政府想了不少辦法,包括鬱達夫也曾受陳儀之托去日本找過郭沫若,但都沒有辦成功。1945年9月,上海言行社出版了一本《郭沫若歸國秘記》,就是金祖同化名“殷塵”而寫作出版的。這樣,金也成了郭的私淑弟子,他們在一起做了不少學術的研究工作,1949年之後,金祖同曾陪郭沫若到杭州來跟黃賓虹交流畫藝。

但至於他跟劉滿子是怎麼認識結婚的,這方麵的第一手資料還沒有,隻是知道金在此前有過一次婚姻的,後離異。當時金祖同跟劉滿子的結婚,也可說是名流佳媛的天作之合。抗戰勝利之後,這對伉儷一同赴台灣大學教書,金祖同還對高山族文化頗有研究,後來於1948年出版《台灣的高山族》一書,其著書宗旨為:“台灣淪亡五十年,五十下人恐都不知有高山人者,將賴是書為之紹介”。

至於金祖同和劉滿子為什麼去台灣,現在看來還是有可能跟陳儀和沈仲九是有關係的,因為去把郭沫若從日本弄回國內來,就是陳儀一手策劃安排的。所以後來我們看到金祖國以曉岡之名編輯出版《魯迅郭沫若劉大白鬱達夫四大家詩詞鈔》(1950年2月上海秀州出版社初版)就不奇怪了。因為當不知道曉岡就是金祖同時,我是有點詫異的,因為按照文壇的圈子來看,魯迅、郭沫若、劉大白、鬱達夫這四個人是不可能湊成一桌的,這個裏麵最能跟其他幾位成為好朋友的,我看也隻有鬱達夫了,魯迅和郭沫若,則完全是兩種性格和脾氣的人,都是大文豪,但相互不一定能成為好朋友的。一般來說,在現代文學史上,幾個人編在一起的合集,一般都貫之以文學社團之名的,或是誌同道合之朋友,或是在文學流派上可歸為一類的,或是鄉黨鄉親的,像夏丏尊和葉聖陶這樣成為兒女親家的,倒是少之又少的。而金祖同因為跟郭沫若、鬱達夫都熟,再加上劉大白是自己的嶽丈,而魯迅是一麵旗幟,所以便讓這四位大家湊成了一副牌,該詩集出版時,也隻有郭沫若還在世,而郭當然也樂得跟在魯迅這麵大旗之後,因為那個時候他事實上已成了一麵旗幟。

然而金祖同這樣一個才華橫溢的人,最後給人留下的卻是一個無解的謎。

從台灣回來後,金祖同先是在杭州工作,1948年冬,他辭去了西湖博物館研究部主任和浙江大學副教授職務,在上海和朋友們合編《透視》雜誌,這個雜誌名是有點奇怪的,也注定這個雜誌是短命的。1950年他在上海開了一家牛奶房,1951年後供職於上海圖書館。後來金祖同和劉滿子勞燕紛飛,什麼原因不得而知。他們沒有生育孩子。

而滿子當時跟著姐姐緣子在天津生活。1953年5月,在沒有任何預兆的情況下,滿子在天津神秘失蹤。據說隻留下一張紙條,上寫 “肥皂泡破了”。後來有人猜測,因為她在姐姐家的身份是姨,小姨,天津話管肥皂叫胰子,那麼“肥皂泡破了”就意味著她的希望和夢破滅了……這樣的猜測有沒有點像諜戰劇裏的情節?

當時家裏人即登報尋找,包括也報了警,但均未有下落,這就成了很蹊蹺的事情了。因為如果人已經去世,那麼還能找到遺體,但什麼都沒找到,這讓家人相信她還活在世上。大約十多年之後,即到了“文革”期間,曾有專案組到杭州劉星子家裏和天津劉緣子家裏調查過,還看了劉滿子小時候的照片,且說了這麼一句“現在胖一點了”……這說明當時劉滿子還活著,否則不用來做外調;但“當時”生活在哪裏又為什麼“失蹤”,這就不得而知了。那個年代的人要說起“曆史問題”那肯定是有的,而據說劉滿子的青年時代是非常革命和激進的。包括她跟金祖同去過台灣,是台灣“二·二八”之後才回到大陸的。現在我們諜戰劇看多了,當然會想入非非了。近年,她的姐姐、在美國的劉緣子說是做夢做到過滿子的,說她在台灣……那麼假設一下,即使在台灣,滿子也已經九十周歲了。

劉滿子失蹤兩年之後,金祖同即自殺身亡。時為1955年8月的一天,地點是在上海南彙縣周浦鎮,是投河自殺,年僅41歲。關於金祖同的死因,說法也不一。據郭成美文章的介紹,大致有幾種說法。比較可信的是有兩種,一是

1955年5月“反胡風運動”在滬展開,各單位深挖自查,金祖同與“胡風分子”路翎有過通信,成重點深挖對象;第二個原因是婚變再加之劉滿子的神秘失蹤。

劉滿子和金祖同,一對夫妻皆都是謎。雖然金祖同是辦過《透視》雜誌的,但是曆史的煙雲可不是這麼好透視的。

在劉滿子之後,劉大白先生還有一個女兒,那是何芙霞跟劉離婚時一並給劉的,不是劉所生,但寬懷的大白先生接受了這個女嬰,他給孩子取名念子,即留個念想之意,念子在兩歲時患病而夭折。

再來說說劉大白幾個兄弟姐妹的大致情況,大白先生一共有十個兄弟姐妹,大排行他是老四。最大的兩個是姐姐,均夭亡而無可考。

行三的也是姐姐,未婚先寡而守“望門寡”,隨大白先生生活過一段時間,在大白先生去世後帶發修行,青燈孤影,終老庵中。行五的是弟弟金仲丹,居住在紹興平水的祖屋裏。金仲丹有一子金亦坡,孫子金子良(劉粟)目前健在。行六的妹妹嫁到紹興下大路草茅橋杜家,也是祖上明朝出過內閣大學士的府台。餘下的三女一子是由劉大白母親去世後其父親所納之妾、人稱“美姑娘”所生養。“美姑娘”一直生活在平水大道地金家台門,掌管金家事務,是後輩口中的“大奶奶”,直到1962年離世。行七的是“美姑娘”所生長女,但不幸從小夭折。行八的則是弟弟金叔平,金叔平有一子金浦人,曾長期在紹興文化館工作,生前編有《劉大白傳》一書。筆者在浙江圖書館借閱過此書。行九的即前麵介紹過的九娘詒君,她是劉大白同父異母的妹妹,後隨大白先生複姓劉,即劉詒君,後來跟在劉大白身邊生活。大白病重期間,是這個妹妹幫他照料一切。侄兒炳震的後事也是這個九娘在打理的。炳震在北京臥軌自盡後,依當時的風俗,是不遠萬裏走水路運棺回老家“盤喪”的。行十即最小的一個妹妹“瑜娘”,名謹君,成年後嫁入朱姓人家,常住上海,育有兩子一女。

最後要說說何芙霞(何美齡),不管怎樣,這是一個繞不過去的人物,而且也的確是個人物。名人之妻實際上也是不好做的。我們可以做一下簡單的類比,或許不太恰當,但大概中能說明一些問題的。

先說原配。比如端子的母親,因為沒有名份,所以後來怎麼一個結局也不知道了,大概隻有端子知道,但端子有沒有為其母親留下文字,現在也不得而知。

其他像名人的原配。像朱安,在魯迅去世後曾喃喃自語道,她也是魯迅的遺產……但這個遺產當時沒有被重視。郭沫若的原配一直到郭老去世,還在給他寄家鄉的土產,可能到死都想著這個出外做官的夫君。鬱達夫的原配,也是知書達禮的才女,也還有詩詞作品留了下來。

而那些新式婚姻中的遺孀們,當然也各有各的命運。比如沈定一的最後一任夫人王華芬,在夫君死後倒是繼承遺誌的,最起碼她主持過那個由農村小學改過來的定一小學,曾是這個學校的校長,後入獄,在鐵窗中苦度餘生。據說刑滿釋放後因為無處可去,還曾在監獄裏生活,這就跟電影《肖申克的救贖》中的情節比較相似了。

像杭州美女王映霞,雖然跟鬱達夫離了婚,後又高調結婚,從其回憶錄來看,後來過得還是不錯的,死後葬於杭州南山公墓,算是真正的葉落歸根。

而跟徐誌摩有關的幾個女人,原配張幼儀後來事業有成,晚年跟人說過愛這個大問題,她說在誌摩的幾個女人中,說不定是她最愛誌摩了。而遺孀陸小曼當然也是一種遺產了,可以靠書畫及票友的身份而活著。而情人林徽因,是屬於內行看門道外行看熱鬧一類的,反正現在大家都知道你若安好便是晴天一句。她去世後,梁思誠再娶,這也不算什麼的。

回到何芙霞,除了曹聚仁,大概是沒有人會寫她的,因為是她背叛了劉大白,後來還好像有點破碗破摔的味道,難免讓人有些感歎。但中國人對女人一直有比較奇怪的審美觀的,如果這個女人能做情人,能什麼“反封建”一類的,那我們會大大地讚美之;那如果這個女人做了妻子,我們又要求其守婦道,相夫教子一類的;而如果你成了遺孀一類的“遺產”,那又最好不要再亂說話,一切都要以維護先夫的光輝形象為大局,即穩定壓倒一切,所以做名人的女人實在是困難的。比如前麵提到的林徽因和王映霞的性格,如果要說實話,那都是有點“作”的,但有個男人或一群男人陪著其“作”,或者一起玩這個“作”的遊戲,那玩好了說不定就是一段佳話,而佳話從來都是笑臉對著鏡頭且擺好甫士的,從不會讓人看到背後的血淚。

何芙霞是個作女無疑,而且跟大白漂洋過海,那算是見了世麵,且在十年中為大白生了四個孩子,那也是盡了婦道。事實上紅杏出牆也不算什麼,因為每個女人的心中都有個魔鬼,就看這個潘多拉的盒子有沒有打開;有的是在詩情畫意中打開了,有的在現實中打開了。跟大白學生輩的人相好,也不算什麼,因為男女之情,總是可以用“愛情”來掩人耳目的,這都不算什麼,少女時期有勇氣嫁給劉大白,四個孩子之後,她仍有勇氣再作選擇,這都是可以理解的。而且婚姻之事,也一定是兩個人的事情,這倒不是說大白先生有什麼過錯,而是當事人什麼也不說,那外人隻能保持沉默,外人要說也隻是些八卦類的談資和猜想,國人在這方麵也是一點也不遜色於老外的。所以這個時候曹聚仁先生閃閃爍爍的話語就變得格外珍貴了,因為就目前能看到的資料來說,大白的同輩沒有專門寫過何芙霞的,大白的女兒輩的,也沒有寫過(或者是我們沒有看到),因為孩子們對這樣一位母親的感情,一定是比較複雜的。曹聚仁在回憶錄《我和我的世界》中專寫劉大白的有兩篇,即《白屋詩人劉大白》和《〈霞的謳歌〉》兩文,而在《前四金剛》中也提及大白先生的,至於說寫到浙江一師及其他老師的,一共加起來有十餘篇,包括前麵提及的《一代政人沈仲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