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紹興三傑之後的沈定一是個衝衝殺殺的人,其影響力自然不局限於紹興,他的死也很悲壯,被人暗殺,令人感慨,至今也還是一個未解的謎;直到現在為止,也沒有任何的組織和個人出來聲明說此事跟他們相關。
相比之下,三傑中的沈仲九就幾乎是個躲在幕後的人,是個典型的師爺。述而不作,或者是作而不顯,神龍見首不見尾,我們現在對他的一點點了解,都是因曹聚仁的《一代政人沈仲九》一文。要知道1920年前後,沈仲九就活躍在杭州的文化界,也是浙江一師掌門人經亨頤的得力幹將。現在可以斷定的是,沈仲九進入我們視線的主要是三個身份,一是教師,二是報人編輯,三是幕僚官員,而第三個身份主要是他中年以後的事情了,且也就是做陳儀的幕僚。
通過查經先生日記,可以部分複原當時浙江杭州這個文人圈子的一些情況,正如前麵《四大金剛》一節引了經先生的日記,那現在就再引一些吧。
1917年元旦,經先生就有“因探浙事風潮,往商會晤王湘泉、沈劍侯”的記載,這個沈劍侯就是沈定一。而有關沈仲九的記載,則大多跟編輯事務有關,也有不少是跟劉大白有關係的。從日記中看出,沈仲九當時也住在皮市巷,但可以肯定不是跟劉大白住在一寓的,否則經先生的日記中會提及,去哪裏探訪誰,這是經先生日記中最常用的句式。
經先生日記中跟沈仲九有關的,有時也帶著劉大白的片言隻語,所謂窺一斑而知全貌,全貌是看不見的,但一斑還是可以一窺的---
1918年12月25日:下午,何競明來談,欲辭職已久而未得人,擬將周報另請沈仲九擔任編輯,即以何之薪分出三十元為津貼,競明則照顧會務全體,僅受二十元,故餘特訪颺伯,請其轉達仲九……
從這則日記看,沈仲九已經在杭州做事了,這裏的“周報”應該就是《教育周報》,是浙江省教育會的報紙。浙江教育會創辦的報刊,主要有《教育周報》、《教育潮》和《浙江教育會月刊》三種。《教育周報》是1913年4月1日創辦的,其辦刊守旨為“為本會研究教育、發表意思之用。”該刊主要辟有言論、學術(思潮)、紀聞、時評、感言等欄目,周出一期,每期約二萬字。而日記中提到的颺伯,就是羅颺伯,在經先生的日記中有多次提及。現在有一點可以肯定,羅先生應該就是紹興人,辛亥前後跟魯迅在同一所學校裏任教的,因為網上有一篇《魯迅:其人,其事及其時代》的文章,裏麵有提到羅先生的:“魯迅辭去師範學校校長後,孔教會會長接了他的後任,原來的學監範愛農給他撤了職;縣署裏的教育科長孫幾仲,也就是《阿Q正傳》裏所說的柿油黨,掛著一塊銀桃子的徽章的,此外也有羅颺伯朱幼溪等人……”
後麵的日記中,經先生有去找沈仲九而未果的,這是1919年1月4日:今日星期六,餘無教課。九時到平海路候沈仲九。少頃,羅颺伯電餘,沈已赴滬……
1月8日:今日星期三,下午例假……三時至平海路候沈仲九,未幾來,與接洽周報事。
以上兩則日記,說明經先生跟沈仲九似還不太熟,兩次都是他“候”沈仲九的,前一次還根本不知他已去了上海。
對了,日記中所說的“例假”即是例行放假之意,大概從民國開始吧,周三周六的下午學校是不上課的,這一直延續到上世紀八九十年代吧,後來實行雙休,周三下午也就上課了。據說台灣現在還有例假的說法,千萬不要跟女生的生理現象混為一談。
再看幾則經先生日記:
1月12日:午膳後,何競明來,偕往皮市街訪沈仲九。稍談,餘別出……
2月3日:仲九與大白亦來,《青年團》五日刊,校樣已就印,即可出版也。
2月19日:午膳後,即致教育會,與張萍青、沈仲九等談,近來吾國精神饑餓,即宜從事出版事件籌集基金,少聽官息;商務、中華書局之革命不容緩。有此動機,或可成為事實……
3月19日:昨晚又成《籌集公益經費心理的研究》一篇交仲九,為五日刊材料……
3月30日:晴,星期(天)……在會午餐後,邀競明、仲九泛舟,至葛嶺、西泠印社等處瀏覽,以資暢息。
4月1日:又至教育會一車,與仲九接洽月刊。
4月28日:膳後即至會,與大白、仲九商洽《教育潮》編輯事。
4月30日:下學年國文教授有革新之望,須及早物色相當者任之。餘囑意沈仲九或張瞻,未知能否如願也。
經先生以上的幾則日記寫得明明白白,他跟沈仲九等先是工作夥伴關係,後來就越來越緊密了,而所謂工作之事,就是編輯《青年團》、《教育潮》等事情。後來經先生作東同遊孤山,賞春光,以資暢息。然後他已經在考慮改革計劃了,即在招攬劉大白、陳望道和李次九為國文教師之前,經先生最先看中的是沈仲九和張瞻。張瞻為何人,暫無可查考。但沈仲九顯然已經進入了經先生的視線,至於說後來沈仲九為什麼沒有到浙一師當老師,現在也還不得而知。不過我看阮毅成的《適廬隨筆》中,還是把沈仲九當作一師教員,在一些其他人的回憶錄中,包括在談到浙江一師的那一批牛人老師時,人們也無不都提到沈仲九的。而且從我們後麵要引述他關於國文教學的片言隻語來看,他當過國文教師那是毫無疑問的,地點是在長沙、上海等地;而至於在杭州或者說在紹興有沒有當過老師,這個我還沒有查到。也有可能,沈仲九是早於四大金剛就在杭州教書了,正如劉大白也不是一開始就在浙江一師教書的。
注意經先生這些日記的年份是1919年,春夏之季,北京的五四風潮也影響到了杭州,特別是這些教育文化界的精英分子,皆在串聯談論此事,所以後麵的日記中,提到劉大白的也較多,計有---
4月30日:浙江省垣青年團內部組織已就緒,天祚為幹事長,大白為編輯兼文牘……
5月14日:即赴教育會,邀光甫(筆者注,即程光甫,南社成員)、大白來,亦無妥善辦法……
5月26日:晚上,大白、丏尊等來,談至十一時,始歸。
6月8日:王賡三(筆者注:王錫鏞,浙一師教務長)、劉大白等五、六人來,詢上海實情,因此間官廳偽告商會“滬已開市”也……
6月11日:大白、肅文(筆者注:曾任紹興浙江省立第五中學校長,後任浙江教育廳視學,據稱是沈定一的親信)等來談,閱申報知天津又罷市,而段且將上台,有意攪亂,伊於胡底!
6月13日:下午,賡三、肅文、仲九等來談,因聞安福係有謀教育會之舉,共籌對付。
7月3日:(此前又有過引用)劉大白亦咯血,晤談,精神尚健……晚上沈仲九來談。
7月28日:八時,至校,今日請餘吾生講《師範生服務之缺點》,又請劉大白講《新文藝》。同時,明遠社開幹事會。十一時,返寓,約大白、颺伯同來,仲九、葆泉均在,同便膳……
8月1日:沈叔平調任教育會幹事,與中廬、大白、仲九接洽……
8月16目:與仲九談青年團事,頗有掣肘之處。
9月18日:與沈仲九談,請其暫代大白……
11月3日:劉大白又咯血……
11月6日:上午至校,與大白、望道、次九隨談……
在講述劉大白和經亨頤和浙江一師的關係時,筆者已經引用過經先生的日記,現在從經先生的日記又可以看出沈仲九、劉大白跟浙江教育會跟經先生之間的一種關係,看得出這種關係已經越來越緊密了。比如裏麵提到的“與沈仲九談,請其暫代大白”,這估計還是《教育潮》編輯之事,還有8月16日所說的“頗有掣肘之處”也還是頗為曖昧的文字,是因沈仲九而“掣肘”了,還是讓他在青年團中起“掣肘”作用,從文意看,前者的可能性大一些。從以上日記還可以看出幾個特點,一是杭州的精英分子也是情係北京風潮,且在努力做著自己的事情。在而這個圈子中,經先生是當然的主角,他的家以及在平海路的教育會是個活動地點。而紹興三傑中的兩傑劉大白和沈仲九,都跟經先生有著頗為密切的交往,此種交往其實就是打一份工,喝一口酒,僅此而已,但這便形成了那個時代的一種人際關係網。
經先生的日記,是以簡明扼要為原則的,即使女兒夭折(十女)他也隻是一筆帶過,並不渲染。而讀一師學生俞秀鬆的日記,那就是揚揚灑灑一瀉千裏,他的日記,大致勾勒出了沈定一、沈仲九以及他自己,包括劉大白在內的一個朋友圈子裏的交往和糾結。
前麵已有所述,沈仲九和劉大白還是親戚關係,因為劉娶了沈的堂姐作妻子,但這位妻子早逝且又沒有留下孩子;而後來劉大白的女兒們還時常去沈家,且把沈家當作外婆家,這至少說明這樣一個現象,紹興平水的金家(即劉大白家)和東浦的沈家當時是門當戶對的,遂有了這樁婚姻。而劉和沈就不隻是親戚關係,而是誌同道合的關係了。
但現在網上查百度百科,並沒有關於沈仲九的單獨條目,跟他相關的內容倒是能搜出一些來的,比如最主要的有那麼幾點,一是他關於語文教學有一段觀點,這是出自1925年《教育雜誌》第十七卷第十號的,他說---
“我以為教育本以能夠養成學生的自動力為最好,所謂教員,並不要每日在講堂內照書講解幾點鍾,才算盡教員的責任。隻要有形無形中能給學生以一種好影響就不愧為好教員了。
我想隻就國文學國文,就書本學國文,還是學不好的。真要學習國文,須於看書作文以外,再用別的功夫。書本上的功夫,究竟是死功夫,雖然不可廢,但不是唯一的可靠的。
別的功夫……重要的是下列兩種:第一,敏銳的觀察。第二,正確的判斷。”
還有就是有人在一篇談到道爾頓製在中國的實施中也提到了沈仲九。什麼是道爾頓製?道爾頓製是由美國教育家柏克赫斯特女士(1887-1973)於1920年創立的一種教學模式,因其創始於美國馬薩諸塞州道爾頓中學而得名,又稱“道爾頓實驗室計劃”。五四運動西風東漸,當時杜威的教育思想,以及包括道爾頓製等紛紛登陸中國。道爾頓製與傳統教育最大的區別,在於它廢除班級授課製和年級製,特別注重個別教學。它倡導一種自由活動的精神,允許學生在教師的指導下,按照自己的需要決定學習的內容和進度,自由地支配時間,希冀通過協調教與學的矛盾,促使學生的個性和群性和諧自由地發展。
道爾頓製強調三個基本原則,即自由、合作和計劃。上海是在國內率先開展道爾頓製實驗的地方,而最早開展這項實驗的學校是中國公學中學部(即今上海市吳淞中學的前身)。當時沈仲九在該校擔任國文教師,他就描述過他從事國文科道爾頓製實驗的真實場景:在一個教室內,牆上掛滿了文學家的肖像,沿牆的書架上陳列了語文工具書和各種文學著作,教室的中央用課桌拚成了一個大會議桌,圍著會議桌安放了課椅。麵對著學生們的新奇,驚訝不解,國文教師沈仲九朗聲說道:“你們今天到這裏來,有怎樣的感想?你們以為這是大菜間,今天教員請酒嗎?以為這是會議室,今天開教員學生聯合會嗎?以為是會客室,教員會許多學生嗎?不是,都不是。這是你們的圖書室,是你們的研究室。現在雖然沒有把教室這名字取消,但這已不是教員‘教’的地方,是你們自己‘學’的地方了。教員仍舊在這裏,但他也和你們一樣的‘學’……你們此後要靠自己,不要專希望人家給你們。”
大概也隻有靠人的引述,還能找到這位教育前輩的片言隻語,同樣的,在鄭國民先生的《?二、三十年代的中學語文教學方法?》一文中,也引用了沈仲九談道爾頓一文中的觀點,轉引如下---
其一:以前教古文的時候,教師的責任就是“講”和“寫”,學生的責任就是“聽”和“抄”。做教員的,在上講堂的時候,把古文逐字逐句解釋,翻做白話,責任就完了。如果能夠多備幾部類書,把古典詳細考查出來,寫在黑板上,或者在黑板上多寫幾段和所教的有關係的文章,那學生就要推重他的學問淵博而認為好教員了。
其二:自從白話提倡以後,有許多吃國文教員飯的,根本上雖然讚成他,但很覺得在教授上不能教。因為教白話卻又用不著從前教古文的翻譯法了;教古文可以叫學生抄典故,現在典故又用不著抄了。翻譯不要翻譯,典故不要查考,那末教員還有什麼事可做呢?這幾年來,教授白話文很困難的聲浪,常流動在教育界中;而白話文教授很不易普遍的原因,也大半為此。
其三:在真主張白話文的,不忍不教白話文,於是不得不以“講演”代替“翻譯”。文章的逐字逐句的意義,不容詳加解釋,隻好專就其中的意義加以發揮。
其四:我們對於國文的舊教授法,真是十二分的厭惡了,我們決不相信那樣的教授法於學生還有多少利益;所以遇著新的教授法,敢毅然決然的去采取他。即使他試行得沒有好結果,然而我們敢預斷也不好到象從前的樣子罷了。
(引自《國文科試行道爾頓製的說明》(商務印書館民國十四年六月初版)。
同時被引用的,還有他談到的當時的師師資問題:“我國現在中等學校的國文教員,還是科舉出身的老學究,居其多數。試查各校國文教員的履曆,不是前清的秀才,便是前清的舉員。”(《隨感錄》載《教育潮》第一卷第五期1919年11月)
而這樣的觀點,其實不光是沈仲九個人的,也是代表了像劉大白這一撥老師們的,他們就像足球場上的選手,踢的位置可能各有不同,但都在為那一個時代而衝鋒陷陣,用今天的話來說,他不是一個人在戰鬥!
由道爾頓製,我還要說上一句閑話,當今中國的中小學界,大約每隔三五年就有一套新的什麼理論和方法出籠,至少是市區(縣)校三級都在拚命地研究和貫徹的,且總是美其名曰“提高素質”、“學生自學為主”等等,且很快就出教科研成果了,真是既苦了老師又苦了學生更苦了家長。
另外,在舊書網上還能覓到由他標點的《明通鑒》一書,價格在三百元到六百元之間,因為有各種版本之故。而在書畫拍賣市場的“名人手跡”專場中,還有陳儀寫給他,他寫給阮毅成的手跡,內容就是邀請和動員阮到台灣去工作。
這可是一個很有意思的發現啊。
而這一切都是沈仲九作為一個教育工作者和一個幕僚的印跡和佐證。而涉及個人生活,尤其是感情生活的,那就得看更為私密一些的日記了,那就是俞秀鬆日記。
俞秀鬆的日記,我在寫浙江一師一書時已經藏在書架上了。因為俞秀鬆身上,包括施存統、宣中華、葉天底等浙江一師的精英分子,無不帶有那個時代的悲劇色彩。而且有趣的是,從俞秀鬆日記中,可以看出沈仲九和沈定一這二傑之間還有一種微妙的“情敵”關係。
俞秀鬆是浙江一師的學生,《浙江新潮》的發刊詞就是他執筆的,可見當時他已經是學生領袖了。他在一師風潮起來之前就跟施存統、周柏棣、傅彬然這幾個同學去了北京參加工讀互助團(無政府主義的一個實驗性團體),參加這個團的目的,是把此當作跳板,聽說陳獨秀等人曾經答應過他們,參加工讀互助團之後是可以到北京大學當旁聽生的。可是後來互助團很快辦不下去了(不知是不是跟“大躍進”時的大食堂一樣),俞秀鬆經陳獨秀的介紹來到了上海,後來就成為了一個職業革命者,但當時的革命是沒有薪金的,至少在共產國際進來之前是沒有的。因為做了家庭的逆子,家庭的供給也中斷了。不管革命與否,吃飯填飽肚子都是第一要務啊,因此有一陣子,俞秀鬆在為今後做什麼而苦惱,那一陣子他跟著沈定一,因為沈在當年就是一個大款了,跟著他吃飯是不成問題的;所以在他們的交往中,特別是在蕭山衙前的那一段日子,可以看出他們之間的關係。這個關係中有一批女生登場,包括沈定一的兒媳楊之華等當時都在上海的愛國女校讀書,這其中就有“月容崇俠善生阿葷”等女生,其中月容是沈定一的女兒,善生是沈仲九的女兒,崇俠是另一個厲害人物。當時的情況是,俞秀鬆喜歡上了善生,而沈仲九則喜歡上了崇俠,但崇俠呢卻跟沈定一要更為接近,這讓沈仲九很是糾結,所以一度沈仲九就玩失蹤甚至都有自殺的傾向了。這讓夾在中間的俞秀鬆也很為難,因為他和沈定一、沈仲九都是亦師亦友的關係,他很想不偏不倚,又很擔心沈仲九的精神會出問題,在1920年6月27日的日記中,俞秀鬆這樣寫到---
“上午九點半,接到大白給玄廬的信,說仲九已到東浦家裏了……”這時失聯的仲九已經有下落了。後來俞秀鬆在給沈仲九的信中如此寫道:“仲九,你還記得那天勸崇俠底話沒有?‘與其自殺而死,毋寧奮鬥而死。’你勸崇俠底話是這樣,你自己為什麼又說出‘大好河山容我死,死又何恨’的話來?你勸人隻好提起精神去奮鬥,那麼你該怎樣?你那篇《我底人生觀》,不知喚醒多少夢人,就是我得益於這篇文章也不小;你竟不能喚起你現在的自己嗎?難道你隻能替人家劃策,不能為自己設法嗎?仲九!你現在也許知道我一點,我底意誌,自信還強;我底感情,其實不薄,不過藏而不露,別人不易見到……
我以為我們都該從苦痛中找出快樂來,你看那《夜未央》劇中是何等的情況!中國現在恐慌底程度,雖不到那時俄國底地位;可是這種半死不活的社會,最易悶死人也!我很盼望我底朋友們中,能夠出來解脫我們這種煩悶,使得大家快快樂樂的人……
從我學會腳踏車後,此刻月容之華崇俠善生阿葷都努力學會騎了。聽說你也會騎,不過膽小些,對嗎?
你前回杭州住了幾天,你底麵色好了許多,現在西湖底風景正好,你在陶社住半月,月白風清之夜,疏影彌靜之前,獨自詠吟,快何如之?”
這是6月27日的日記中所摘的一封長信中的幾個小節,日記最後還說“望道叫我明天送他所譯的《共產黨宣言》到獨秀家去,這篇宣言底原文是德語,現在一時找不到,所以隻用英俄日三國底譯文來校對了。”
這裏記錄了一個很重要的信息,那就是俞秀鬆是《共產黨宣言》書稿的轉送者,為什麼由他轉送,而不是陳望道本人拿給陳獨秀,這裏都沒有交代,大家都知道二陳之間的交往後來是有所不快的,據說陳望道是因陳獨秀的“獨大”而退黨的,至少存此一說吧。但這種不快究竟是什麼時候發生的,這跟俞送交書稿有沒有關係,現在都不得而知。
還有一點,俞秀鬆寫得也極為準確,就是說沈仲九“隻能替人家劃策,不能為自己設法”,這可能正是師爺的特點吧,正如人家說算命先生那樣的,為什麼不能給自己算卦呢?而且身處熱戀中的男女都是會頭腦發昏,概莫能外。
在7月9日的日記中,俞秀鬆又寫到對沈定一的女兒善生的感情,前麵的日記中對她也有提及,但多少有點閃爍其辭,因為他的同學邵仁對善生似乎也有好感,而在這一天他就寫明了:“老實說。我近來時刻要想著善生,連我自己也不覺是什麼緣故,隻是伊底溫和的態度,印在我腦裏是極深刻的罷。我到想著伊,常常不肯對人說,就是寫這段之光,也想不記的。後來一想,我做人總該誠實,我在那時候,真有這種感想,寫出來有什麼不好看?況且我對善生,是我愛伊,伊愛不愛我,我不得而知,不過伊待我也很好罷,並沒有什麼。”
在7月3日的日記中,俞秀鬆又寫到了他們的那個圈子,他說“今天力子玄廬漢俊望道等人,說及仲九此番出走的原因,都很猜疑他!以為從此減信用於朋友了。我回想昨晚玄廬肅文(沈肅文)此後對仲九的態度,玄廬說,仲九幸而不死,倘不幸而死,我幾乎要負人命案了,他就拿大白底信給我看,大白信裏底大意,大約是‘仲九此番出走,他底家庭出了種種太,疑我---大白---和你---玄廬---所謀害了!’”
俞秀鬆接著寫到:“夜,崇俠對我說,愛情總是苦痛,玄廬這幾天,誌氣頹喪,我看他很苦痛似的,我勸你們青年,萬萬不可入‘情’,總該‘斷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