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讀白之二:名字由來(2 / 3)

這就是王良和教授的考證。2013年秋天,我和他在杭州大運河邊有過一次交談,巧的是他的父母也都是紹興人。

這應該就是劉大白之名的由來。一些研究文章中稱他複姓劉,這個複就是恢複之意,因為他們本來就姓劉,劉的繁體是“劉”,那麼‘金’就是用“劉”的左下偏旁,這就是他名字的來龍去脈。

至於說酒酣之際壁上題反詩,這是看看過癮做做難的,倒不是說有沒有反骨的問題,現在誰沒有反骨呢?而是有沒有這個操作能力的問題,不要說書法,現在又有幾個人還會寫毛筆字呢?二頭肌和線條可以練出來,但手無縛筆之力之人,要像大白那樣題反詩還是難的,所以城管之類的能寫好一個“拆”字也是不易的。

有一點也是比較怪的,一般壁上題詩都是絕句,最多七律五律吧,而劉大白這個竟然是洋洋灑灑39行,那要占多大的地方呢?而且這個喝酒的地方,莫非是在紹興人開的會館裏(這個更不允許了)怎麼可能沒人來管呢?這個也是我想不通的。不過有一點我知道,以前的人寫字沒有像今天的某些書法家那樣的表演性質,以前的人字都寫得蠻小的,尤是唐宋的書家。是為什麼嗎,唐這麼大的氣魄,字為什麼不一麵牆一麵牆地鋪陳呢?一個很簡單的道理,節約資源啊。

1911年劉大白又回到紹興,反正是北漂謀職不成,當時他租住月牙池頭,屋前書寫“白屋劉寓”。這一年他開始踏入報界,做起了編輯,編的是一份叫《紹興公報》的,另一個編輯是同盟會老會員王世裕。據說好友任瘦紅也跟他共事過一年。隨後兩年,這份報紙在劉王等人的手裏搞得風生水起。此報有一點是是值得一說的,即該報也是政治家辦報,它是主張浙江獨立以響應討伐袁世凱的,為此劉大白不得不流亡日本,這一年就是1913年,距今也已過去一百年了。

想想也是感慨,當時反對袁世凱就是反對政府,但反政府者還可去國流亡,也就是說雖是鐵屋一間,但還可以呐喊,還有那麼一條縫讓你呼吸新鮮空氣,呐喊不成還可遠走高飛,這是相當不容易的。

而這一條縫是政府故意留著的,還是他們自己尋尋覓覓找到的,這就不得而知了。

劉大白在日本最大的收獲,就是遇到了號玄廬的蕭山人沈定一,同鄉加上誌同道合遂成一生的知友。很長一段時間,他們是同事兼朋友的關係,無論是在流亡期間還是在浙江省議會和蕭山衙前及在上海《星期評論》時(當時還有戴季陶),直到沈被暗殺。這兩個人的性格大約是有互補性質的,沈外向張揚,適合做一把手;而劉相對內斂老成,比較適合做幕僚,即所謂有紹興師爺的特點。當時文人相遇相識,一般都有詩詞相互題贈的,沈和劉也不例外。而到了1915年,劉和沈又在日本因反對日本政府向清政府提出的《二十一條》而受到日本警視廳的監視,然後他們就流亡到了蘇門答臘一帶。事實上更早時期留日的同為紹興人的秋瑾和周氏兄弟等,也碰到過類似的問題,是走還是留?是革命還是讀書,秋瑾等就遊行抗議說要返國,魯迅許壽裳不願意就這樣回來,因為他們雖同為紹興人,但還是有著區別的,這區別就在於秋瑾是自費留學,而周和許都是官費留學,留學的方式不一樣,其實最根本的還是目的不一樣,秋瑾就是為了革命而去日本的,這跟魯迅他們的初衷是不一樣的。即使是革命,到底是文字革命還是武裝革命,也是不完全一樣的,所以傳聞秋瑾還當麵痛斥過魯迅,說要“吃我一刀”。

差點兵刃相見了。後來魯迅寫小說《藥》,有人說隱喻了秋瑾,為什麼要隱喻,我想還是文人意氣吧?文人如果沒有了意氣,那還有什麼呢?至於有人讀出革命的微言大義,那是另一回事情了。

而劉大白沈玄廬等那是不得不走的,他們在南洋的華僑子弟學校當老師並兼編中文報紙。可以想見這樣的生活無論是物質還是精神都是痛苦的,當時的一些詩作後收錄在劉大白的《白屋遺詩》中,扉頁還是由沈玄廬題簽的。(《白屋遺詩》插圖)

1916年,是劉大白命運發生轉折的一年,此年袁世凱病故,流亡者歸來。劉大白回國定居杭州皮市巷三號,門上題寫“白屋”二字,後來這裏成為杭州地下共產黨和青年團的誕生地和活動據點。劉大白回國後幹的還是老本行,他在《杭州報》做編輯,同時他擔任了浙江省議會的秘書長,議長則是沈玄廬。這裏的一個背景是,沈和劉都是以革命者的姿態和身份回國的,這當然是受到極大的歡迎的。此年劉大白已經37歲。後來劉大白去複旦大學任教,他的夫人和三個子女就寄居生活在蕭山衙前,遂致婚變。這可見劉大白和沈玄廬之間的關係,有人說,大白真正的朋友不多,包括蔣夢麟都可能稱不上是真正的朋友,有一些可能是工作上的關係更多一些吧。

在簡述了劉大白的生平簡曆之後,我們發現他的職業基本就是教書和編輯,而到了1916年,即有做官的經曆了,但這個官是一個秘書長,那個時候的秘書長不像今天有那麼大的權力,他很多時候隻是一個書記員的角色,隻有當權力無限放大的時候,跟這個權力有關的芝麻綠豆官也隨之無限地膨脹了,就像綠豆煮熟了一樣。很有可能,在這幾個身份中,他最喜歡的可能還是當一個純粹的文人,即賣文為生的那一種,這有他十多年後寫給徐蔚南的信為證。退一步講,做一個傳道授業的老師也不錯,這也是他一生中最為主要的一筆。

而到了1917年,他又遇到了一個跟他後來的命運要發生關係的一個人,這個人就是蔣夢麟。蔣夢麟是浙江餘姚人,也算是老鄉。劉和蔣的關係,雖然不如跟劉大白跟沈玄廬那麼密切,但他後來無論在浙還是在寧(南京),劉都做了蔣的助手,直到蔣去職,劉也才重新開始做一個純粹的文人,可惜那時他已經進入到生命的晚期了。

簡述劉大白的生平,還有一個目的,即很想弄清他到底有沒有出家當過和尚。在有關他的傳記和文章中,曾有出家當和尚的說法,但他本人卻沒有留下過這方麵的片言隻語。而且從蕭斌如編的《劉大白生平年表》來看,也似乎沒有時間能出家當和尚啊。“和尚說”的最新版本是見於何信恩先生的文章《我所知道的劉大白》,發表於江南文學雜誌,收入於《文史我鑒》一書,作家出版社2009年版。何先生的文章很可讀這從小標題中即可見一斑。他的第一節是《老鼠救下的讀書郎》,第二節就是《情緣未了的出家人》,說的是因情出家,但出家是在哪一年並未提及,而且照何的文章來看,他出家的時間前後有五年之久,那麼這是哪五年呢?如果真有五年的寺廟生活經曆,大白自己不會不寫到的,朋友也不會不知道的,為什麼要避諱呢,因為在那個年代,文人出家並不是什麼醜事,如蘇曼殊如李叔同等。筆者後來就這個問題求教於劉大白的後人,得出的結論是,這“出家”說的所有出處隻有一個,那就是解思忠所寫的《亡靈憶舊錄---劉大白傳》一書,後來劉的後人專門就此請教於解先生,解先生說那是小說筆法,是編輯給他改了書名,硬按上了一個《劉大白傳》。原來如此,就像今天網絡上還有所謂《劉大白自述》一樣,那是小說筆法。

劉大白出家,我看到隻有三個旁證,一是天行的文章,題目叫《憶大白---詩人、和尚、優貢生、尋常百姓、教部次長》,刊於1948年6月6日的上海《新民報》,副標題那麼長,大約是說這麼多身份都集中在一個人身上。文章中有那麼一句“前清時候,他是一名優貢生,後因情場失意,一度出家為僧,大約不久還俗,就改姓換名了。”第二個論據是說他是在靈隱寺出家的,因為他去世後的墓做在靈隱;三是他的舊體詩詞中,偶有佛禪的元素,包括他自己也說過的,對佛學有興趣。但好多人喜歡斷章取義,劉大白對佛學的這段話是這樣的---“我曾經研究佛經,如果照我底境遇,很可以做得和尚。但是我不做,我不曾受到佛經的壞影響,我卻受到佛經底好影響,我認定佛是積極的,不過與入世者的方向不同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