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忘年交“小可愛”!
我在懷人居的生活平淡而愜意,花草樹木代替了高樓大廈,馬達轟鳴變成了蟲鳴鳥唱。很多清晨,當我在鳥語花香中醒來時,有種恍然的錯覺,不知身在何處。雖然救護車隨時進進出出,死者家屬的哀號總是從各個角落裏響起,但我卻在這裏獲得了有生以來從未有過的平靜。讀書寫字,聽風看雨,死亡的氣息在綠樹環繞的天然氧吧裏被稀釋得無影無蹤。
每個周末,智美都會帶著孩子們來看我。他們滿懷熱情,笑容可掬。盡管我對他們臉上的笑容感到懷疑,猜想那不過是為了討好我而強顏歡笑,但在鋼筋水泥叢林裏悶得太久之後,來到空氣清甜的山間應該會帶給他們舒適的感覺。我最喜歡見到若曦、凱瑞和俊博這三個小家夥,在他們身上總能找到一種生機與希望。不過,凱瑞和俊博並不常來,好像隻是在我入住懷人居後的第一個星期六來過一次。若曦卻兌現了她的承諾,每個周末都會出現在我的房間,不是星期六就是星期天,從不缺席。而且,每次來之前她都會給我打電話,詢問我需要什麼,她好給我買過來。我總是一股腦兒地全部拒絕,但結果卻是她自作主張給我買了幾大堆。好在若曦懂我心思,基本上都是我喜歡的。
到懷人居快一個月了,智傑從未來看過我。第一個周末時,他打電話說要約見重要的客戶走不開;第二個周末時,他又打電話說要去外地出差來不了;第三個周末時,我沒有聽到智傑的聲音。當然,我也沒有看到他的身影。我還記得那是一個細雨綿綿的日子,當我看著智美的車緩緩駛進懷人居的院子裏,當我看著若曦撐著一把黃色的傘在雨中歡快地朝樓上跑時,心像一個陀螺迅速下沉。我非常失望,二十多天的期盼終究成為泡影。
我站在走廊上望著遠山,直到若曦撒著歡兒向我跑來。
進屋後,我沒頭沒腦地問若曦:“你爸到哪裏出差了?”
“他在家啊,哪裏都沒去。”若曦滿臉疑惑。
我“嗯”了一聲,半天沒說話。我突然意識到,這個一向孝順的兒子可能不會再到懷人居來看望我了。智傑的固執和偏見,讓我的內心交織著一種複雜的情緒。他不想讓我到懷人居來,事業有成的他想用金錢為我的生命做最後的努力。或許,智傑認為這是他盡孝的最好方式。這樣想著,我竟然一身輕鬆。甚至,我心裏泛起一股內疚,辜負了兒子的一片孝心。
“既然他不來看我,那我就回去看他吧。”我沒有諷刺的意思。
“我回去勸勸他,哥也就是這個脾氣,還不是從你身上遺傳的。”智美見我有情緒,立即接話安慰我。
“說起來,我這是自作自受。”
“自己的兒子,就寬容一些吧。”
我笑了笑,點點頭。
若曦挽著我的胳膊,乖乖地站著,像隻溫順的小綿羊。
智美不知所措,她不明白我的心思。我不再強求智傑,站在他的立場和角度,應該給予理解和寬容。隻是,他沒有站在我的立場和角度考慮問題。我們之間橫著一條湍急的河流,兩個人站在河的兩岸相對無語。原本是甜蜜而融洽的相聚,卻因為我的情緒而變得沉悶而尷尬。
我沒有回去看智傑,當然他也沒來看我。時間一天天流走,平靜得如秋天的月光。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智傑會隔三差五地打電話詢問我的病情和生活。不過,結束時依然為不到懷人居看我尋找各種借口,不是開會就是出差。但是,我們說話的口氣卻逐漸柔軟,不再像當初那般充滿火藥味。我們都給對方一個台階,隻是相互靠近的速度太慢。但是,再慢的速度都好過停滯不前。
天氣變得越來越涼,陽光中偶爾帶著一絲潮濕。我的病情並沒有明顯惡化,定期檢查,按時吃藥,平靜得出人意料。一個梧桐樹葉飄落的上午,我吃完早飯坐在走廊上眺望遠方,目光落在遠山與天際接觸的地方,久久不願離開。突然之間,我有一股強烈的衝動,想要立即動筆寫作《與人生言和》。這是給自己的交代,就像當年林芙蓉創辦懷人居一樣。我要利用生命最後的時光,記錄下這輩子走過的點點滴滴。衝動散發出強大的力量,促使我立即起身回房,把自己關在逼仄的空間裏,任思緒在歲月的通道裏自由穿行。
記憶的砸門突然爆開,曾經的經曆奔湧而來。
六十六年前一個霧靄沉沉的冬天,一家老舊的工廠宿舍樓裏迎來了一個新的生命,我在眾人的期待中來到這個世界。母親之前兩次懷孕,都沒有成功。兩次都是胎死腹中,胎兒莫名其妙地停止發育。不同的是一次是三個月,一次是五個月。兩次流產並沒有耗盡父母的希望,這對生活艱難的夫妻,帶著巨大的期望等待第三個孩子的到來。母親曾經告訴我,她在懷我期間每天都用雙手輕輕地托著肚皮,時刻擔心孩子掉下來。在戰戰兢兢的等待中,我有驚無險出現在父母麵前。母親揉著眼睛說:“你爸聽到你第一聲哭啼時,蹲在地上抱頭痛哭。”
我的出生給父母帶來幸福的同時,也帶來沉重的生活負擔。作為工薪階層,他們每天重複著機械的節奏,睡眼惺忪地出門,灰頭土臉地回家,勞碌而庸常。唯一的樂趣和希望,就是看著我一天天長大。記得三歲那年,父親把我舉過頭頂傻嗬嗬地說:“如果你這小子也死在你媽的肚子裏,我就再也找不到生活的勇氣了。”那時候,我俯瞰著父親掉光頭發的禿頂,咯咯地笑個不停。當時,我不明白父親的話,長大後才明白一位中年得子的男人的心酸。
父親是普通工人,每天忙碌在陰暗、吵雜的車間裏。八歲那年秋天,我去過那個封閉的地方,轟鳴的機車聲隨時可能將屋頂掀翻,工人之間的交流全靠手勢。我在門口望了望,看見父親單薄的身影搖搖晃晃地穿梭其間。我接連喊了好幾聲,可惜他沒聽見。我稚嫩的聲音,淹沒在咆哮的機車聲中。我想衝進去讓父親給我十塊錢買數學課要用的三角尺和一本據說故事十分精彩的連環畫,但門口值班的叔叔將我攔下。他笑嘻嘻地告訴我,想來上班還得等十幾年。我訕訕地笑著離開,站在十米開外對著那個臉龐清臒的人做鬼臉,心想呆子才願意到你這個破地方上班呢,長大了我要到外麵的世界去闖蕩。
母親與父親在同一個工廠上班,主要工作是負責車間的清潔衛生。每天,她將車間生產所產生的垃圾清掃出去,用一個三輪車運到工廠的垃圾站。我常常看到母親穿著一件黃色背心,騎著一輛滿載各種垃圾的三輪車在廠子裏轉悠。她總喜歡把頭發盤起,戴一頂陳舊的帽子,表情木然目光呆滯地騎著三輪車,身體若有節奏地搖晃。伴隨著母親佝僂著背的身影,傳來的是三輪車吱吱啞啞的聲響。工作時,母親的眼神主要集中在成山的垃圾和前方的道路,但她卻能用任何一絲餘光捕捉到自己的兒子。每當她看見我在某個角落裏玩耍時,第一句話總是說:“作業寫完了嗎?”
不管我怎樣回答,母親下班回家第一件事情就是檢查作業。一旦發現我撒謊,她就抓起一根棍子朝我砸來。別看母親身體瘦弱,手臂在揮舞木棍時卻相當有力,好幾次痛得讓我懷疑自己不是她的親生兒子。在童年記憶中,我始終好奇的一件事情是,母親把那根用了好多年的木棍到底藏在什麼地方。我發現隻要母親想要教訓我,她總能像個魔術師,眨眼之間那根木棍就出現在她手中。好幾次,我偷偷地在家裏尋找,想將這個帶給我疼痛的東西丟掉,可無論怎樣都找不到。母親用她的剛烈使我養成了愛學習的好習慣,但也培養了我循規蹈矩的行事風格。六十六年的漫長歲月裏,我的耳畔總是回響起她那句話:“做任何事情,都要腳踏實地。”
我至今都還清晰地記得,父母所在的這家工廠總是處於風雨飄搖的境地,隨時都可能一命嗚呼。紅色牆磚,灰色水泥地,一排排廠房宛如一個個籠子,死氣沉沉地擺放著。整個工廠的上空,彌漫著濃濃的煙霧。每天晚上,父母在餐桌上有一半話題是關於廠子的未來,好像這兩個人是廠子的一把手和二把手。事實上,他們隻是最底層的員工,經年累月的討論對單位的未來沒有起到半點作用。
與其說我的父母是關心廠子的前途,莫如說是憂心自身的生存。艱難的世事,總是讓人失去生活的耐心和勇氣。從我很小的時候開始,他們就在盤算著如何將我養大成人,退休了事。母親常常哀婉地對我說:“用功讀書,將來考個好大學,找個好工作,滾出這個破廠子。”每次母親說這話時,父親都在一旁捏著酒杯,沉迷於那種透明的液體。
但是,我辜負了父母。我很愛學習,但成績卻始終好不起來。智商是硬傷,後天的努力並不能完全彌補先天的缺陷。希望有多大,往往失望就有多大。隨著年齡的增長,曾對我寄予厚望的父母失望之極。每學期期末,我的成績單總是成為父母鬱悶的催化劑。父親的酒癮越來越大,言語卻越來越少;母親的眼神不再凶神惡煞,但揮舞手中的木棍卻越來越有力。
在父親的無助和母親的高壓之下,我對學習越來越沒有耐心和熱情。不知不覺地,我的逆反心理日益強烈。我開始撒謊、逃學,能不去學校就不去,能不回家就不回。我對拉幫結夥打架鬥毆的事情沒有絲毫興趣,也沒有在早戀成風的學校喜歡上任何一個女孩子。無所事事的我,隻是獨自一人在街頭遊蕩。我穿過一條條街道和巷子,心思散漫地盯著灰頭土臉、行色蒼茫的路人。或者,我佇立在人群之中,看著素不相識的人們喝茶、打麻將,以及抽著劣質香煙縱論天下大事。但大多數時候,我隻是吹著嘹亮的口哨哼著不知名的小曲兒,在飄著惡臭味的城市中做一條遊魂。
對我來說,最痛苦的莫過於周末和寒暑假。在漫長而無聊的假期裏,我就像一隻被囚禁的鳥,被母親關在屋子裏做那些枯燥乏味的作業。無論是夏天的燥熱還是冬天的寒冷,無論是數理化的繁複還是文科的浩瀚,都讓我無法靜下心來。我在屋子裏來回撲閃,沒有勇氣衝破窗戶飛向外麵廣闊而自由的天空。
初中二年級那年暑假,我看著院子裏的孩子們玩得熱火朝天,歡顏笑語不斷地誘惑著我,心裏就像飄落下漫天花絮那般癢癢的。我也想加入到他們中間,找尋曾經的快樂。這一群十多歲的小家夥,曾經是我最好的夥伴。我們在這個並不寬敞的院子裏度過了很多美好的時光,滾鐵環、鬥雞,以及爬到老樹上去取鳥窩裏的鳥蛋。那時候,城市裏隨處都有參天大樹,天空中時刻可見各種各樣的飛鳥。還有一種非常刺激的事,用一條肥滾滾的蟲子去引誘覓食的螞蟻,順著螞蟻爬行的路徑找到蟻巢,一幫小家夥興奮地往洞裏灌水。我們試圖淹死螞蟻,從中獲得快樂。誰也不知道螞蟻是否真能淹死,但是這種毀滅帶來的快感卻讓年幼的我們異常激動。但是,這些美好在我十幾歲時就成了遙遠的記憶。
那個悶熱的午後,我在屋子裏上躥下跳,三番五次去窗口張望,沒有看見母親的身影。於是,我躡手躡腳地開門,悄悄地出現在院子裏。大家怔怔地看著我,嬉笑之聲戛然停止。我木訥地看著他們。大概半分鍾後,他們收回眼神繼續開始自己的遊戲。沒有人招呼我,我也沒有向他們傳達加入其中的意願,就那樣默默地站著。我還清晰地記得他們的名字,還分得清二狗子和悶頭強分別是誰的小名,但是,我和他們已經成為陌生人。看著他們又奔又跑又叫又嚷,我隻有落寞地沉浸在回憶之中。
失落的我靠著院牆蹲下來,雙手捂著臉。透過指縫,我隻能看到那群夥伴的下半身,幾十雙腿在我的眼前晃來晃去。我頭暈目眩,晃晃悠悠地站起來,順著小巷子朝外麵走去。在廠子門口,一根棍子擋在我麵前。我以為是那個瞎了一隻眼的保安,繼續低著頭繞行,沒想到那根木棍也跟著我繞行。我覺得蹊蹺,一抬頭便看見母親怒目圓睜地站在麵前。我撒腿便跑,一口氣衝到家門口。她健步如飛地追上來,一邊跑一邊揮舞著手中的木棍。我站在門前焦躁而慌亂地在衣服和褲子的口袋裏掏鑰匙,卻猛然發現剛才出門時忘記帶了。
我悲傷地坐在地上,等待著母親手中的那根木棍。
那些一直在歡快地玩耍的小夥伴們齊刷刷地停下來,等待一場驚心動魄的好戲。這個不大的工廠宿舍樓裏,我媽的棍棒教育家喻戶曉,是人們茶餘飯後最熱衷的談資。此時此刻,她喘著粗氣站在我身後,嘴裏嚷嚷著:“你跑啊,你不是跑得像風一樣快嗎?現在,我看你往哪裏跑。”
沒有容許我說一句話,母親手中的木棍便在我的屁股上啪啪地打起來。我抱著腦袋,弓著身子,耳朵裏嗡嗡作響,隻聽到院子裏一片幸災樂禍的笑聲。這種笑聲讓我感到屈辱和羞憤。我索性站起來,麵對怒氣衝衝的母親怒吼道:“你幹脆把我打死吧,反正我也不想活了。”
母親怔住了,揚在半空中的手僵在那裏,半天沒有落下來。她看著我,眼神裏充滿無奈和沮喪。我依然一臉憤怒地站在那裏,與她對峙著。半晌,母親的手緩緩放下來,垂頭喪氣地站著。片刻後,她開門獨自走進屋裏。那群看熱鬧的小王八蛋發現這場戲沒了下文,便樂嗬嗬地作鳥獸散。
屋子裏的空氣格外沉悶,好像絲毫的火星子都能引起一場爆炸。
我進屋後,看見母親坐在那裏嗚嗚地哭著,淚水在她尖細的下巴上連成一條線。這是一場沒有勝負的戰爭,但母親的確投降了。我感到沮喪和難過,但又沒有心情也不知道怎麼安慰她,隻好灰溜溜地回到自己那間促狹的臥房。我站在窗口遙看深邃的天空,腦子一片空白。半晌,我重新坐到書桌前。但是,我依然無法涉入知識的海洋,隻是木然地看著那些幹癟的方塊字。不僅如此,在以後的日子裏,我都很難沉下來認真讀書學習。
中考的成績一塌糊塗,我低垂著頭進入一所名不見經傳的高中學習。從進入校園第一天開始我就意識到,這所學校裏大部分學生都在荒廢度日,都在等待進入社會的時間。抽煙、酗酒、賭博、鬥毆、早戀,以及玩各種各樣的遊戲,上課反而成了業餘生活。每當夜深人靜我放棄晚自習在校園裏孤獨踱步時,最朦朧而美麗的風景便是一對對春心萌動的男女緊緊地擁抱和瘋狂地接吻。不過,溫柔的夜色和青春勃發的男女,都沒有因為我的路過而受到驚擾。
日子昏昏沉沉地過著,我的成績不見提高,倒是喉結變大胡須生長。一直少言寡言的父親終於按捺不住,開始關心我的學習。高二那年冬天,掛在天空的雪花始終不願落下來。那個寒冷的夜晚,父親把我叫到麵前,皺著一張苦瓜臉說:“如果不好好學習,將來就隻有像我這樣,沒日沒夜地在車間裏忙活,一輩子都抬不起頭。或許,這份工作你還不一定幹得成。聽說按新的政策,以後子女不能接父母的班,不知道你還不能趕上。”
我頻頻點頭,但卻沒有記住父親的話。這是我第一次看見父親如此沉重地對我動之以情曉之以理,一改往日的寬容和溺愛,仿佛要對兒子的一生蓋棺定論。父親老來得子,我比他的生命更重要。看著眼前這個頹敗的男人,我想起母親曾經對我說的話,腦海裏浮現出父親在產房裏嚎啕大哭的狼狽樣子。
但是,我一次次辜負了父母的期望,依然是校園裏的一具行屍走肉。
高三那年初夏,為了讓我能夠踏進大學的校門,哪怕是一個多麼不入流的大學都可以,有一段時間母親撒謊向單位請了病假,每個周末像個特務一般監視著我。她把我關在封閉而昏暗的屋子裏,霸占了我所有的業餘時間,黑著臉拿著木棍把我往課本裏趕。
那些日子,母親真把自己當成病入膏肓的人,悶在家裏閉門不出,即便是去菜市場買菜都是起早摸黑。我溫習功課時,她就在幾間逼仄的屋子裏轉悠,一遍又一遍地擦拭地板、衣櫃、餐桌,以及家裏所有需要打掃的物件。我察覺到,母親做這些事情時總是心不在焉,隔會兒就跑到房門前偷看我是否在認真學習。我跟她一樣躁動,無法靜下心來看書,眼神時不時地飄向門口。好幾次,我與母親的眼神撞在前一起。她的眼神瞬間變得如刀鋒一樣淩厲,看得我一身雞皮疙瘩。
“媽,你能不能不要老是偷看我。”我忍無可忍,“這樣反而搞得我安靜不下來。”
她不說話,還是死死地盯著我。
我跳起來,跑過去氣咻咻地說:“我會認真學習的。”然後,憤怒地把門關上。關門的聲音很大,不知道母親是否聽清了我說的話。
靠在門上,我全身終於鬆弛下來,好像一個下墜的風箏。
屋子裏一片死寂,窗外傳來一陣嗡嗡的聲響。
我跑到窗前,一群鴿子歡快地朝我飛來。這些精靈仿佛是在我麵前炫耀它們的自由,飛行的路線特別靠近窗戶,好像隨時會飛進屋裏來。正在我下意識想要躲避時,白色與灰色的鴿群在我眼前劃過一道優美的弧線,灑脫地朝遠方飛去。天空明淨,白雲如棉花朵朵盛開。望著這群歡悅的鴿子,灼熱的陽光刺得我眼淚忍不住掉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