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說稚燕替鳳孫白忙了半個多月,得了這個結果,大為掃興。他本願意想做魚陽伯的引線的,後來看看魚陽伯的門第、資財、氣概都不如章鳳孫,所以倒過頭來,就擱起陽伯,全力注在鳳孫身上。誰知如今陽伯果真得了上海道,自己的好窩兒反給估衣鋪裏的郭掌櫃占了去,你想他心裏怎麼不又悔又恨呢!連公公那裏又不敢去回複,隻好私下告訴他父親轉說,還求他想個法兒出出這口惡氣。一日清早,稚燕還沒起來,家人來回:“老爺上頭下來,有事請少爺即刻就去。”稚燕慌忙披衣出房,不及梳洗,一徑奔到小燕平常退朝坐起的一間書房內,掀簾進去,滿屋靜悄悄的,隻見兩三個家人垂手侍立。小燕正在那裏低著頭寫一封書信,看見稚燕走來,一抬眼道:“你且坐著,讓我把高麗商務總辦方安堂的一封要緊信寫了再說。”稚燕隻得在旁坐了,偷看那封信上寫的,全是高麗東學黨謀亂的事情。原來那東學黨是高麗國的守舊黨,向來專與開化黨為仇,他的黨魁叫崔時亨,自號緯大夫的,忽然現在在全羅道的古阜地方起事,有眾五六萬,首蒙白巾,手執黃旗,倡言要驅逐倭夷,掃除權貴。高麗君臣惶急萬狀,要借中國護商的靖遠兵船前去助剿。那時駐紮高麗的商務總辦,就是方安堂官印叫代勝的,不敢擅主,發電到總理衙門請示。小燕昨日已經會商王大臣,發了許借的回電,現在所寫的,不過要他留心觀察,隨時稟報罷了。稚燕看著信,隨口道:“原來高麗反起了亂事了!”小燕道:“這回比甲申年金玉均、洪英植的亂事更要厲害,恐怕要求中朝發兵赴援哩!”說著,那信已寫好,擱在一邊,笑嘻嘻道:“叫你不為別的,你知道今天上頭出了一件奇事嗎?魚邦禮革職了,倒連累金貴妃、寶貴妃都革了妃號,降做貴人。寶貴妃還脫衣受了七十廷杖。兩妃的哥哥致敏,貶謫到邊遠地方,老佛爺怒的了不得。聽說還牽涉到聞韻高太史,隻為他是兩妃的師傅。幸虧他聞風遠避,總算免了。”稚燕半驚半喜地道:“爹爹知道這事怎麼作的呢?”小燕道:“我也摸不清。不知道老佛爺聽了誰的話,忽然從園裏回來,一徑就到皇妃宮中,拿出一個小拜匣,裏頭都是些沒有的字紙,不知道老佛爺為什麼就天威不測起來,隻 說金、寶兩貴妃近來習尚浮華,屢有乞請,所以立刻下了這道嚴旨。”稚燕立起來仰著頭道:“原來也有今日!論理這會兒事情鬧得也太不像了,總得這位老聖人出來整頓整頓!”說著話,一抬頭忽見一個眉清目秀、初交二十歲的俊童,站在他父親身旁,穿著娃兒臉萬字縐紗袍,罩著美人蕉團花絨馬褂,額上根青,鬢邊發黑,差不多的相公還比不上他嬌豔,心想我家從沒有過這樣俊俏童兒,忽然想起來道“呀,這是金雯青那裏的阿福,怎麼到了我家來呢!”稚燕正在上下打量,早被小燕看見,因笑道:“這是雯青那裏有名的人兒,你從前給他同路進京,大概總認得吧!如今他在雯青那裏歇了出來,還沒投著主兒呢!求我賞飯,我可用不著,隻好留著等機會薦出去吧!”小燕一麵說, 一麵阿福紅著臉, 就走到稚燕跟前請了一個安。小燕忽然向稚燕道:“不差,你給我上金雯青那裏去走一趟吧!這幾天聽說他病又重了,我也沒工夫去看他,你替我去走走,禮到就得了。”當時稚燕答應下來,自去預備出門。按下慢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