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沈萍都沒有跟異性同居的經驗,乍生活在一起麵臨許多不適應。首先是被窩裏忽然多了一個人。當做愛結束以後,我總感覺她是個多餘的存在,無論抱著還是靠著不怎麼舒坦,一翻身就碰到對方。頭兩晚我一直沒睡好,整宿的醒來睡去,看她輾轉反側的樣子大概也是如此。其次是房間裏忽然多了一個人。我大概已經習慣於自己住一間屋,生活簡單而又隨意,現在房間被另一個人占去大半,她像個幽靈一般無時無刻不在我身邊晃悠,跟我搶電腦,給我說些無聊的家常話,隨時支使我做這做那。她改造生活的欲望如此強烈,家裏的事莫名其妙的多起來,我一下失去了全部個人空間。我想她以前自己生活也未必這樣,她正在學習如何做一個女王。最後是心裏忽然多了一個人。我發現我思考任何事情都無法避開她;我對未來一切不著邊際的想象都因她的存在而變得現實起來。就算我想象跟一個美女約會,也會同時想到如何先把她甩掉或者怎樣避開她的法眼。我已被她完全控製起來,身心都不自由了。好在熱戀的激情和頻繁的肌膚之親衝淡了前期的不適,我們努力做著自我調整,以適應這不可回避的新生活。當激情逐漸退卻,性生活變得和諧而又乏味的時候,我們都已習慣了對方的存在,但不滿情緒也在迅速滋生著。誰都想占據對自己有利的位置,將對方納入自己的掌控之中,然而誰都無法徹底做到這一點,於是矛盾產生了,爭吵也便產生了。
轉眼又近了年關,這時已不需要拜訪客戶,閑來無事便在家裏上網。沈萍作為內勤必須在單位值班,這對我來說是一種難得的自由。那天我正在看一部愛情動作片,忽然QQ信息提示響了,點開一看居然是藍色妖姬,我們已經很久沒有聯係了。
她問我“在嗎”,我回複“在”。她問:“你最近好嗎”,我回:“還說得過去,你呢”。她回了一個“快哭了”的表情。我問:“怎麼啦”,她回:“我和老公離婚了”。
在過去寂寞無聊的日子裏,我們曾在網上聊得熱火朝天,並進行過視頻通話,還告知了對方自己的真實信息。我知道她的實際年齡比我大四歲,是一個三歲男孩的母親,她老公經常出差,很少在家。她長著一張活潑的臉,身材也是我喜歡的類型,勻稱,豐滿。我一度想去她所在的城市看她,然而一提到見麵她就緊張了,她說她有老公有孩子,玩不起。時間一久,感情也便淡下來。
我問:“是不是你老公發現你****啦?”她回複:“怎麼可能,我就跟你聊過,多久的事了”。我回:“那為啥離婚”。她回:“是我不想過了,看不到希望”。我問:“孩子怎麼辦”。她回:“當然歸我”。
就這樣我們跟老友似的聊了很久,後來居然又調起情來,拿對方下半身開玩笑,相互都很有感覺。她沒問我現在有沒有女朋友,我也沒主動提起。我心裏正嘀咕著這樣做好不好,忽然外麵門鎖響動,馬上意識到是沈萍下班回家,——她早就不需要我去接了。我連忙給藍色妖姬回了條“有點事不聊了”,把對話窗口關掉,沈萍已經推門走進屋來。
昨天晚上我們因一點小事發生了口角,現在看她臉色好像氣還沒消。為緩和關係我站起身來,請她坐到椅子上,並伸手在她肩膀上捏了兩下。她說話的口氣平和了些。她忽然問我房子找得怎麼樣了,我從詢問中聽出一絲寒意,我想一場新的爭執又不可避免了。前兩天房東找到我們,說他兒子快結婚了,準備賣掉這套小房子給兒子換套大的,叫我們年後租期一到就搬走。沈萍是個急性子,她要年前就把房子找好,能早搬就早搬;我則認為離租期還遠,年後找房也不遲。沈萍的意誌不容違拗,命令我一定要去找房子,我對她的專斷早心生厭惡,嘴上含糊應付著,心裏卻想磨磨她的性子。我不太會撒謊,就對她說,還沒來得及找呢。她果然杏眼圓睜道,你在家都幹什麼啦?我誠實地說,上上網啊,聊聊天啊。她怒了,說我整天吊兒郎當不幹正事,說我沒有上進心工作沒起色,說我沒錢沒房還自我感覺良好,說她真是瞎了眼看上我這麼個沒用的男人,最後她總結道,咱還是早點分手的好!我自知吵架不是她的對手,以前總是能躲就躲,弄得她有勁使不出,這回她終於逮著機會罵爽了。我惡狠狠地瞪著她,又說不出想分手就快滾的話,憋得滿臉通紅,終於一轉身甩門而去。出門時我看見孫野正在外邊幸災樂禍地巴望著我。
一走進樓道裏我才意識到天冷,自己卻沒穿大衣,回去拿又覺得沒氣派,隻好哆哩哆嗦地在小區裏轉悠。現在該去哪呢?還在先吃飯吧。我隨便找了家麵館,要了碗牛肉麵,絲絲哈哈地吃起來,不一會兒身上就暖和了。我想到沈萍也沒吃飯,她這脾氣一發火肯定就不吃了。——管她呢,愛吃不吃!吃完牛肉麵我看時間尚早,現在回家顯得自己氣性太小,還得在外麵多呆一會兒,讓她擔心我去****才好呢。想來想去,我決定再去坐106路公交車,圍著這座城市轉一圈。
這時坐公交的人還不少,我隻在最後一排找到一個座位,好在車廂裏不算冷。我曾經設想在一個晴朗幽靜的夜晚,我和沈萍坐在這趟106路公交車上,我牽著她的手,她把頭搭在我肩上,在昏暗中呢喃著我們的情話,瀏覽著城市的夜景,那是一種怎樣的愜意。然而當我把想法告訴沈萍時她卻毫不感冒,她覺得這不僅浪費時間,而且寒酸的可憐,不如看場電影,或者在家上上網。我們的想法總是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