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能感覺到,沈萍最近正在陷入一場焦慮,分析起來,她所焦慮的無非有三點。第一點是住在哪的問題,房東叫我們搬家增加了她的不安,她覺得我們居無定所。其實我有一個大膽的想法,要等過年回家跟父母商定之後再跟她講。房東要賣這套房子,我完全可以把它買下來作為以後的婚房。這房子雖然老了些,但地理位置尚可,而且建築麵積僅五十平,還是兩居室,住起來很方便。一旦把房子買下來,以後省下房租不說,還可以繼續把另一間租出去補貼還貸。要買房必須向父母伸手,加上自己這兩年的積蓄才能湊個首付。我不能先把想法跟沈萍講,萬一父母為難拿不出錢來,叫她空歡喜一場不說,反生出怨恨。但不管怎樣我是希望買下來的,就算跟沈萍分手,有套房子在手也容易把妹。第二點是我工作的問題。沈萍認為我們在一個單位工作,整天被同事們盯著很不方便,還是有人辭職比較好。她希望我換一份工作,她覺得我在保險公司單槍匹馬不會有更大發展。我也確實有換工作的打算,但不是現在。我在學校裏學的法律專業,以前對法律並不感興趣,現在卻想複習功課參加明年的司法考試了。然而能不能考上我一點把握都沒有,因此嘴上對未來的誌向並不十分堅定,這更增加了她的不安。第三點當然是結婚的問題。沈萍似乎已認定我就是她要托付終身的人,甚至提出過年跟我去見父母,可我覺得條件還不成熟,想過個一年半載再說。我並不確定她就是我一直在尋找的那個人,我現在對她已經沒有太多感覺,隻是有時一想到她會因我而傷心就感到一種發自內心的疼,我不知道這是不是愛。我們大概一時半會兒還分不了,所以像現在這樣同居下去是最好的選擇。她或許也覺察到我內心的猶豫,因此不斷找事來試探我對她的感情,這應該是她最大的焦慮所在。
公交車平穩地在馬路上行駛著,車上的人越來越少,我的心情從一開始的氣惱漸漸轉變為苦悶。我感覺自己又開始厭世,好像人間的****也不過如此,帶來的煩惱永遠多於歡樂。窗外的車輛行人已經不多了,到處顯得冷冷清清,在這寒冷的冬夜,人們都想著怎樣回家團圓。——然而智慧和勇氣卻可以改變命運,任何經曆都將成為我一生的財富,我安慰自己說。
下車後我一路小跑回到家裏,進屋時沈萍坐在床上瞅了我一眼,大概見我安然無恙沒凍出好歹,便又低頭擺弄手機。我發現旁邊電腦桌上擱著幾個半冷的煎包,看來她還不傻已經吃過了,這幾個是為我留的。我感到一絲寬慰,心想她還以為我會氣得不吃不喝哩。我沒吃那煎包,而是去廚房燒了點熱水,洗腳、刷牙、睡覺。那晚我們沒再說一句話。我想這樣也好,至少她不會逼我去找房了,過兩天我再哄哄她,形式上給她道個歉就算過去,然後過年各回各家各找各媽,挺好的事。
清晨,一片炫目的陽光透過陽台照進屋裏,我躺在床上有些睜不開眼。忽然一陣急促的敲門聲迫使我清醒過來,來不及穿好衣服,我披上大衣就去外麵開門。來者居然是兩個身穿製服的警察。
“你是華振嗎?”一個身材魁梧的問道。
“是我……”我感到一絲惶恐。
“有個案子想找你了解下情況,能進屋談談嗎?”
沒等我應聲,他們已經闖進屋來,走入我的房間,像兩頭豹子一樣坐在我的床上,並且示意我也坐下。
“你們喝點水嗎?”我顫抖著問道。
“不用了,謝謝。”身材魁梧的警察說,“你認識一個叫雙雙的人嗎?”
我的心咯噔一下,驚詫道:“她怎麼了?”
“在護城河清淤的時候,有人發現一具裝在編織袋裏的女屍。經過DNA比對,證實她是一家按摩店的技師,人們都叫她雙雙。”
我的腦袋嗡的一下,不知到底發生了什麼。警察從文件夾裏拿出幾張雙雙屍體的照片給我看。她躺在河岸一片水泥地上,穿著那件白色連衣裙,渾身濕漉漉的,閉著眼睛跟睡著了一樣。我頓時悲痛欲絕,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流。
“你就招了吧!”身材魁梧的警察厲聲喝道。
我仿佛一下失去心理防線,失聲痛哭起來:“是我殺了她!是我殺了她!雙雙啊,我的雙雙!……”
在嗚咽中,我從夢裏驚醒,昏昏沉沉好像看見一雙眼睛在盯著我。片刻之後我徹底清醒了,意識到這時還在夜裏。我知道我這個人不說夢話,但噩夢中臉上痛苦的表情可能已被沈萍看到。她現在卻背著身一動不動地躺著,好像睡著的樣子。
不知過了多久,在我又要睡著的時候,忽然聽見幾聲斷斷續續的抽泣。我定了定神,發現沈萍正背對著我嚶嚶的哭,頭發淩亂地披散在被子上,肩膀一顫一顫,她大概一直都沒有睡。我的心裏一陣酸楚,覺得自己虧欠她的太多,一輩子也補償不了。我伸手從背後將她抱住,她隨即轉過身來,哭著用雙臂勾住我的脖子。在暗夜中我們緊緊相擁,我貪戀地親吻著她梨花帶雨的臉,就像在吮吸一件無價之寶。
華振,你幸福嗎?
是的,我是這世界上最幸福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