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韓成的父母怎麼勸說,田雪堅決不肯離開病房,一定要守在韓成身邊,看著他睜開眼睛。我和葉芳戚戚然離開醫院,在回家的路上她目不轉睛的盯著車窗,閉著嘴唇沒跟我說一句話,甚至沒有看我一眼。我心裏有很多話想對她說,卻不知怎麼開口,一種卑微失落的情緒籠罩著我的全身。
那天晚上我睡得很沉。我夢見韓成靜靜地躺在醫院病床上,旁邊沒有吊瓶,身上蓋著一張白布,他已經死了。韓成的母親就像一個白發蒼蒼的老嫗,撲到他的屍體上聲嘶力竭地哭嚎著:“這麼多年了,我還活著圖個什麼?圖個什麼?”田雪站在我麵前,用怨恨的目光盯著我,仿佛在說:“是你害了他!是你害了他!”我沒有醒來,而是沉浸在一種哀傷的氛圍中不能自拔……
第二天早晨,韓成蘇醒了,睜開眼睛的時候目光裏充滿了困惑,一時竟想不起發生了什麼事。我沒有立刻去醫院看他,而是先去公司參加晨會。葛輝沒有把韓成受傷的事傳出去(這屬於負麵信息),但是消息還是不脛而走,公司裏已經有人得到消息,並到我這裏來求證。項彩雲是最早得知消息的,開完晨會就來找我,要跟我一道去探望韓成。項彩雲跟韓成關係一直不錯,兩人經常一起吃飯,有時還搭檔去見客戶(韓成最近工作熱情有一定提高),韓成的事她知道的比我多。相比之下,她跟主管葉芳的關係就淡很多,除了開晨會,很少見她們在一起。大概這就是所謂同性相斥異性相吸。
我們趕到醫院的時候,警察正在病房裏跟韓成談話,他父親也在裏麵,他母親和田雪坐在病房外等著,兩人的眼睛都熬得通紅。田雪看見我們,臉上立刻閃出一絲不悅,就像突遇寒流掛了一層霜。我本以為是因為討厭我,後來才發現她是衝著項彩雲的。看著項彩雲笑臉上掛著的兩顆兔牙,我完全不明白田雪為什麼會把她當成威脅。項彩雲仿佛什麼都沒察覺,熱情的跟每個人說話,還把我們在路邊剛買的橘子遞給她們,韓成母親很快對她產生了好感,親切地拉著她的手,就像拉著自己的女兒。田雪的臉拉得更長了。
警察走後我們進了病房,看見韓成蒼白的臉上已經有了血色。他躺著衝我們微微一笑,那神情就像一個慈祥的老人。我竟不由得鼻頭一酸,馬上忍住了。項彩雲一時也沒說出話來,半晌開口笑道:“韓成,你小子也有今天!”韓成依然微笑著,從喉嚨裏蹦出幾個字來:“我還活著……”
據韓成回憶,那天晚上十點多鍾,他從網吧下線出來,沒走多遠忽然身後躥出兩個深衣男子,二話沒說就對他拳打腳踢。因為天黑,加上亂了方寸,他根本沒看清對方的臉,隻是本能的揮舞胳膊胡亂還擊一通,忽然感覺背上被人猛擊了一下,然後兩個人就跑了。他說他並不知道自己被人捅了刀子,隻是覺得背上有點疼,好像是被他們用堅硬的東西砸了一下。他於是掏出手機給我打電話,那時我在家裏正準備睡覺。剛接通電話沒說兩句,忽然一個男子又返回身來,奪下他的手機猛摔在地上,啪的一下碎的粉碎。那男子踹了他一腳轉身又跑了。他這時已經不再驚恐,隻是感覺渾身虛弱,不知如何是好,就坐到路邊石台子上等待我的救援。他並沒有意識到自己傷得很重,也沒想過走回網吧找人幫助,更沒有想過報警。——他的講述實在是詭異,我真的無法想象那晚韓成到底經曆了什麼。回想那一晚上我在夜幕中看著他忽悠忽悠走到我跟前的景象,心底忽然有種毛骨悚然的感覺……
韓成的父親坐在床邊一言不發,他用手扶了一下金絲眼鏡,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以前仿佛聽韓成說過,他父親在他老家的市委擔任重要領導(這事隻有極少的人知道),他還沒畢業的時候父親已經為他在機關謀到一個職位。然而他並不滿意父親的安排,非要留在這座城市闖蕩一番,一是想證明一下自己的能力,二是為了不跟田雪分開,於是和我一起踏進了保險公司,誰料這才大半年的時間,竟落到今天這個下場。
然而我後來卻聽到這樣一個傳聞:韓成的父親在市裏負責城建工作,跟當地開發商瓜葛很深,然而在一個棚戶區改造的項目中,不知什麼原因他把一個開發商得罪了,搞得人家傾家蕩產,而這個開發商據說跟道上的人有關係,於是韓成的父親懷疑韓成遇襲跟這件事有關,是有人對他進行打擊報複。警方已經深入調查此事了。想到有人在我家周圍對韓成盯梢多時,終於選定時機對他下手,我心裏不由得緊張萬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