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這望月樓,百草隻立在人潮中,看著過往的人群,迎來送往,寒暄交渡,她的眼中卻是愈加的灰蒙,腦海也是一片混亂,處處像是針紮水流一樣,百孔千瘡,仿佛隨時都要炸裂開來。
任它如何喧囂鼎沸,此時,她隻想把自己就此埋在混沌之中,意識放空,心也放空。
晴了數日的天,終於風起雲湧,就仿佛百草跌進低穀的心情一樣,頃刻間便陰雲密布,晦暗不明。帶著某種危險信號而來的風不斷地撲打在臉上,身上,時有細小的沙粒劃蹭著,毫不留情,冷冽而寒,然而這體膚之痛卻悄無聲息地衝淡了百草心中的悶痛。
任由這陣突如其來的風刃削遍全身,任其絞著她潑墨般的長發肆無忌憚地消磨,百草抬頭望天,看那至高天上已從雲層中隱露痕跡的青光電閃,經久,一聲空歎落地,"不知這驚雷要鳴向哪處啊。"方才還諸處喧鬧的街市已然噤聲,商販和過往行人抱頭疾行,抬眼間,便跑走了七七八八。
心思回到安著己身的方寸之地,百草心中忽生了些許茫然。驚雷打亮何方,或由天來安排,匆忙奔行的人,也總有歸處去,她卻是仿佛與這一方天地隔絕了一般,隻剩靈魂還在穿梭遊蕩。
看這天便知曉即將到來的會是一場狂風暴雨,然而她現在站在這裏,卻不知道該向哪裏邁步了,竟由心生出一種“天下之大,奈何無我安隅地”的悲戚之感。
百草心中的無名感傷,不知是為海棠,還是為那自大的宗政,“嗬嗬,嗬嗬。”什麼時候她也學得會這世間女子那婉藏心重的模樣了呢。
一滴,兩滴,開始有雨點落下,打在百草的額上,鼻尖,涼涼的,還算輕柔。蒼灰的天幕,漸漸成聲的雨,空無一人的街道,以及失魂落魄的白衣女,沒由來讓人生出一種想作詩的意境。
然而這高高在上的天似乎是在嘲笑百草的涉世天真,沒等她酸出幾句,眼簾就被刷成了雨簾,輕柔不再,果真是一場狂風暴雨。百草柔軟的發絲輕貼在腦門上,如剛剛染就一般,卻是勁風再也吹不動的了,白衣裹在身上,狼狽盡顯。
然而腳下,還是不動如磐石,棉布軟底的靴子濕了底髒了麵,百草低下頭,靜靜觀察著自她腳下彙集而過的水流。
眼前忽然暗了一片,被一雙黑色雲底靴占滿了眼,身上一重,一暖,一件青色外袍上了身。
百草抬起頭,揚著眉梢,眼中若有光。
“你回來了。”
白術單衣輕薄,手中素傘將百草遮了個周全,微微一笑,“我回來了,走吧,該回去了。”
百草就著白術的外袍中藏著的餘溫,緩了緩神,跟在了傘下。
不用問白術如何得知她的去向,他的本事,她知,他來,她便心安。
兩人的身形在雨幕中漸漸拉成了一道虛影,愈行愈遠。
聽到窗外動靜的宗政匆忙追下樓,卻被這場雨攔在了裏麵,與百草十步之隔。“這雨來得也蹊蹺。”,宗政回身去要了把傘,長年執劍的手第一次握上這細骨傘柄,前腳還沒邁出門檻,就見在雨中可似依偎的兩個人。
一隻腳停在空中,在門檻上蹭了兩蹭,便若無其事地收了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