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為何,這兩日百草總覺得心神不寧,連這副身體似乎也負擔過重,頻繁預警。
甚至有一次直接在自己屋子裏失去了知覺,好在第二日還是醒了過來,不然她真怕她會就此長眠。
可是,她還不能……至少,現在還不能……
十日後,宗政已能下榻了,偶爾還要去院子裏轉一轉,和花鳳飛殺上幾盤棋,她便坐在一旁吃茶。
百草原是不欲與二人有過多瓜葛的。不知花鳳飛從哪弄來幾兩君山銀針,本就嗜茶的她在院子裏窩了些日子不曾沾染,倒是渴得緊,是以花鳳飛來邀約時也未拒絕。
今日鷹兒帶來師兄消息,說是藥已備齊,正在返程路上。百草略一思量,起身向宗政安置的竹屋走去,告訴他師兄歸期已近,這毒便可解了。
說完便又替他號脈,“還算穩定,且再等上幾日。”
正欲收手,頭腦之中卻是一陣眩暈,未等掏出袖中金針便已昏厥過去。本想以金針之術壓下,她,終究是不願在陌生人麵前露出如此不堪的模樣。
彼時,雖在同一屋簷下生活數日,還擔著大夫一職,百草仍是當宗政為陌生人一個罷了。甚至還不如與花鳳飛來得親近,她始終覺得,這個男人,太過危險,那種心怵之感讓她連稍微探詢都不願。
後來,百草的預感得以證實,可那時的她卻再也道不清各中緣由。玲瓏九竅,難得局中清明。
宗政毫無愣怔,眼疾手快地接下百草突然傾倒的身子。百草的下頜正好撞上宗政的肩窩,不過想來她也感覺不到痛了。
“八哥,她……”花鳳飛一進門就看見百草以近乎撲倒的姿勢伏在宗政身上,忍不住驚呼出聲。可抬眼一看,自家八哥眼神清明,絲毫波瀾也無,終於意識到不對勁的地方。這姑娘不會又昏過去了吧。
“難不成,她又睡著了?”花鳳飛問道,心裏卻已肯定。
宗政聞言,挑了挑眉,聽這話中意思,這種情況倒不像是第一回了。
一個翻身壓過,兩人位置對調,宗政隻覺心頭有細流湧過。身下女子閉目也是顏色清冷,眉頭擰著,似是受著什麼禁錮。再凝神,抓著她的手緊了些。
“咳咳,八哥,還是先看看是怎麼回事吧。”花鳳飛出言打斷宗政的動作。
宗政依言起身,又抓過百草一隻袖子,在她腕上探了探。這一探隻下,宗政的臉色沉了沉,原本蒼白的臉竟生出幾分厲色。
他不懂醫,然浸淫武道多年,也知她現下是什麼一種狀況。觀她經脈與丹田,先是驚於她不在他之下的資質,再驚她此刻孱弱之身竟不如那些不通武藝的普通人。想來她這嗜睡之症倒像是真元與內力流失耗損過度引起的,體內剩餘不過三中之一罷了。
不,沒有這麼簡單,與之一起流失的還有……她的生命本源。
宗政動了動唇,許久之後,才聽到自己微啞的聲音。
“她餘下的日子……不足五年。”
一時間,室內沉寂下來。青天之上,一抹暗色的雲吞下殷紅日頭的最後一分光華,濃重的灰無聲蔓延。
後來的日子裏,宗政總在回味著那清冷的女子醒後的一番話。
百草醒來已是第二日午後。
頭有些重,身體卻沒有以往蘇醒之後的酸麻。屋中景色不算陌生,卻也不是自己那間竹舍,眼中餘光掃過正凝目看著自己的男子,宗政。
“多謝。”必是這人用內力為她梳理過。
“不必。”扔下二字,轉身便出了門。
百草垂眸,眼底不知是何意味。
眼前忽然多了一隻手,玉指青蔥,蔻丹瑩瑩,卻是一隻男人的手。
百草接過花鳳飛遞來的茶水,一口飲進,又道了聲“多謝。”
“你可是受過什麼內傷?”花鳳飛俊臉上閃過憂色。
“不曾”
“那是為何?”聲音裏多了幾分好奇。
“救人。”百草頓了頓,才明白這“為何”指的是什麼。
“嗬。”花鳳飛嗤笑一聲,“什麼人難道比自己的命還重要?”
百草猛地盯住花鳳飛的眼睛,漩渦之中,波濤暗湧。還未見過百草如此淩厲的眼神,花鳳飛心中一顫,就在她以為她不會理會的時候,耳邊傳來百草的聲音。
“彼之糟粕,亦是我命。”那聲音之中帶著一絲回味、一絲迷惑,衝撞著竹舍外去而複返的人。
薛崇禮的確算是她用自己的命救回來的吧,雖然他從未醒來和她說過一句話,甚至睜開眼看她一眼。她現在都不能夠確定,兩年來的堅持到底是為了什麼。若隻是為救人,可怎的人雖活著,她心裏卻像什麼東西早已死去一樣,有如死灰。
花鳳飛尷尬地笑了兩聲,忙又給百草倒了杯茶,賠著笑。他也知道自己的態度惹惱了她,絕口不提方才的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