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的班主任姓王,是一位年輕的女教師,雖然長得不是很漂亮吧,但也不讓人討厭,我們都在暗自慶幸,幸虧不是個糟老頭或者滅絕師太之類的。那時候,馬景濤版的《倚天屠龍記》剛剛熱播,我們從而知道了滅絕的威名,我們一般會稱呼年老又不留情麵的女老師為“滅絕師太”。
“老板”一詞那時剛剛在社會、特別是閉塞的農村興起,大概是為了顯得親切,也或許有賣弄的意味,我們私下裏也給班主任起了個外號,叫“王老班”。既有別於老板,但聽著又像老板,這大概也隻有學生們能想得出來了。
我們跟著她來到我們的教室,初一三班。
接下來的事情是排座位,王老班手裏的名單明顯是早就寫好的,但她卻假惺惺地說:“同學們,我們這隻是暫時坐一下,等以後我們互相熟悉了、了解了,我們再重新調整座位。”
等到大家都坐好後,王老師開始了作為我們班主任的第一次訓話,無非開始是歡迎,接著是勉勵,最後是警告了。
然後是看宿舍,下午沒有安排,看完宿舍就可以回家了。王老師通知我們,下午回家準備物品,明天請各位家長將自己的床和被褥等生活用品送來,後天正式第一天上課,將會選舉本班的班幹部。
那時農村的寄宿製學校,竟然連床都是學生自備的,更別說被褥、臉盆等生活物品了。不僅僅是這些,還有那鬧心的夥食!學校裏是有食堂的,但隻負責蒸饅頭和熬粥。而且學生是定量吃飯的,每天的每頓是幾個饅頭,填好表格報給學校,一定就是一個月,中間不得修改。食堂不收錢,隻收糧食,饅頭用小麥折算,而粥就用玉米折算了。
看完宿舍,我們一起去車棚推自行車。
我、趙能、劉冰三人說說笑笑的走著,路過二班時,我還不忘給張強打了一招呼,雖然隻是窗子裏遞進一個眼神,但憑我們多年的默契,他早已明白:我在車棚等他。
忽然趙能捅了我一下,並低聲對劉冰說:“就是她!那貨來了…”我抬頭一看,正是接水時遇到的那個白色連衣裙女孩,正從不遠處迎麵走來。
她背了一個單肩斜跨的布書包,左手插進包內,不知道在摸索些什麼,右手拿著那個粉紅色的水杯,微低著頭,特意留的長發滑在臉頰上,擋著半邊臉。雖然刻意去擋,但那胎記實在是太大了,一直延伸到鼻梁內側的它隨著走路的節奏,一下一下的探出來,毫無忌憚的證明著它的存在。
我早已不覺得害怕,隻是覺得有一點點古怪,但又說不出。擦肩而過時,我衝她笑了笑,可惜她沒有抬頭。擦肩時似乎感覺到她反而把頭更低了。
等稍遠一點,趙能和劉冰又開始討論這個女孩了!我則無所謂的咧咧嘴:“同誌,素質!不要背後老議論人家已經形成的外表!你們應該探究一下她爹媽為什麼將她生成這樣!”我自己都覺得這話說的很敗類,可轉念一想,也沒說錯啊,胎記、殘耳、六指,我的天啊,太奇葩了。
六指,我突然莫名其妙的出了冷汗!我剛剛明明看了她的右手,拿著水杯,不是六指啊!可操場上…啊,還有那張臉,我明白哪裏古怪了,我記得操場上她的胎記長在右邊,可剛才她的長發遮的是左邊的臉!!!我如遭雷擊,冷汗不覺間已濕透了全身,手腳一陣冰涼,就在這酷夏的九月大白天,我依然感到了陰風陣陣!
鬼,是鬼,真的大白天撞了鬼!但這麼想了一下,連我自己都覺得有點扯淡。
當劉冰發現我被落下很遠時,大聲喊我。我回過神,幾乎虛脫。他們似乎看出了我的不對勁,跑了回來。“怎麼了,出這麼多汗?”趙能問。我強打著精神問:“無能,那女孩的胎記長在左邊還是右邊?”趙能不在意的說:“左邊吧,不對,右邊!你問這幹嘛?哎,哪邊來?我想想。”趙能邊說邊分別演示了操場和剛才相遇時的所站身體方位。
然後,我就看到趙能的臉忽然慘白了,大顆的汗珠滾落,明顯的他是想起了什麼。我製止了想說話的趙能,這種事說出來不會有人相信。
劉冰騎上自己那輛沒有刹車的破車回家了。趙能堅持要和我一起等張強。反正順路,也無所謂,再說他現在估計還真不敢一個人走了。我們坐在台階上,靜默無語,直到張強下課過來,我們騎車回家。
我們都沒有再提及此事,隻是在努力的遺忘它,還有她。
但在此後一段時間裏,我有好幾次半夜驚醒時發現汗濕毛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