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隱埋老長兄名姓,都交在小弟身上。”一麵吩咐中軍官,先選二十名精細兵丁,此刻起身,在歸德開封兩處打探軍情,陸續通報,傳齊副參遊守千把等官,晚堂聽點。燈後別了於冰,升堂揀選隨征官將,後到教場,點齊人馬。至四鼓回衙,向於冰道:“我與長兄預備下小轎一乘,伺候登程。”於冰道:“我與令郎和朱兄一同騎馬去。”桂芳道:“小兒向曾學習弓馬,就是到兩軍陣前,一刀一槍,也還勉強去得。朱相公瘦弱書生, 教他去做甚麼?亦且衙門中無人照料。”文煒道:“我去實一無所用。”於冰道:“我著你和林公子同去,有個深意在內。
你若失此機會,恐無出頭之日了。”文煒連忙改口道:“晚生雖一無所用,也正要看看兩陣對壘的勢麵。”桂芳道:“他去了,衙門中內外無人,奈何?”於冰道:“外事有承辦官員,內事托一二老練家人,尚有何慮?況此去不過月餘,就要收功。
非是我冷某藐視人,泰尼姑、蔣金花俱有邪法幻術,量軍門和管鎮台還未必平的了那師尚詔。”桂芳大喜道:“運籌帷幄,決勝千裏,原倚賴著老兄。既著朱相公去,便同去走遭。”到天明祭旗放炮,人馬一齊向東南進發。走了一日夜,探子報道:“軍門大人初八日起兵,如今還在睢州道上安營,未敢輕進。”原來這軍門姓胡,名宗憲,是個文進士出身,做的極好的詩賦,八股尤為精妙,係嚴世蕃長子嚴鵠之妻表舅也;已做到兵部尚書,素有名士之稱。他嫌都中不自在,求補外任。
嚴嵩保舉他做了河南軍門,隻會吃酒做詩文,究竟一無識見,是個膽小不過的人,因此才躲在睢州道上安營,聽候歸德的動靜。桂芳聞知,心下想道:“既然軍門停住睢州,我且先會巡撫,亦未為遲。”於是將人馬紮住,跟二三人入城。巡撫曹邦輔接入衙門,敘說目下賊情,言:“師尚詔連日分兵,已攻拔夏邑、永城、虞城等處,各差賊將鎮守。又於歸德城外,東南北三麵各安了三座營盤,為四方策應,使我兵不能攻城。又於城西麵安了八座連營,防開封各路人馬,約有二三萬賊眾據守。
沿黃河一帶,並永城地方,各安重兵,阻絕東南兩省救應,聲勢甚是猖獗。傳言早晚來攻打開封。兩位老鎮台又未到,胡大人領兵離開封百餘裏,就在睢州道上安營,按兵不動,一任叛賊攻取左近州縣。今早聖旨到,著軍門火速進剿,敕諭弟辦理糧草,參讚軍機,是這樣耽延時日,聖上責問下來,該如何覆 奏?弟刻下委員於各州縣催辦糧草,也不過三兩日內就到軍前。”桂芳道:“據大人所言,這師尚詔竟有調度,非尋常草寇可比。小弟此刻就去睢州見胡大人,請教破賊的軍令。”說罷,辭了出來,帶軍馬到了睢州,離軍門大營三裏安營。請於冰計議,並說刻下賊情,於冰道:“俟大人見過軍門後,自有理會。”桂芳到軍門營前,稟到稟見。胡宗憲傳見,禮畢。桂芳到坐一傍,宗憲道:“本院連日打聽,知師尚詔相貌猙獰,兵勢甚是凶勇,賊眾不下十數萬之多,本院因此按兵不動,等個好機會破他。”桂芳道:“兵貴神速,此時師尚詔雖據有歸德,究之人心未定,理該鼓動三軍銳氣,掃除妖孽。上慰聖天子縈計,下救萬姓倒懸。若待他養成氣勢,內外一心,日日攻奪州縣,似非良策。”宗憲道:“林總兵談軍,何易易耶!兵法雲:
全軍為上,破軍次之;攻心為上,攻城次之。大抵王者之師,以仁義為主,不以勇敢為先。此等鼠輩,有何成算?急則合同拚命,緩則自相攻擊,耽近日久,必生內變。俟其變而擊之,非投降,即鼠竄矣。若必決勝負於行陣之間,使軍士血肉蹀躞,此匹夫之勇,非仁智之將也。吾等固應為朝廷用命,亦當為子孫惜福。”桂芳道:“此賊謀畫,迥非草寇可比,大人還須急為設處。”宗憲道:“本院已發火牌,調河陽總兵管翼同到睢州,等他來,大家商一神策,然後破賊。汝毋多言,亂我不懷抱。” 桂芳見他文氣甚深,知係膽怯無謀之輩,隻得辭出,與於冰訴說軍門的話。於冰道:“賊眾備細,冷某已盡知,俟管鎮台同曹撫院到來,自有定奪。”不想於冰於懷慶起身時,已將二鬼放出,在歸德一府往來查聽眾賊舉動,許他們不論早晚,有信即暗中通報。又俟了一日。總兵管翼到來,先到桂芳營中 拜望,問了原委,然後同桂芳去軍門營中稟見。軍門傳入,兩總兵參見畢,軍門命坐兩傍。胡宗憲道:“賊勢凶勇,斷不可以力敵,我看頓兵待降,還是勝算。二總兵有何高見,快我肺腑?”管翼道:“探訪的賊眾誌氣不小,兼有邪法,必無投降之日。即投降,亦為王法所不容,宜速刻並力剿戮,除中州腹心之患為是。”宗憲拂然道:“此林總兵之餘唾也。”管翼道:
“不知大人有何妙謀。”宗憲道:“本院欲行文山東、江南兩省,會齊人馬,三路軍門合剿,此戰必勝,攻必取,至穩之計。
二鎮將有同心否?”桂芳道:“賊勢疾同風火,山東、江南人馬非一日可至,倘被攻陷開封,當如之何?”宗憲忙用兩手掩耳道:“汝何出此不祥之言!咀咒國家,就該參奏才是。”兩總兵相顧駭愕,不敢再議。坐了好半晌,宗憲忽然以手書空道:
“師尚詔,師尚詔,妝何不叛逆於他省,而必叛逆於河南,真是咄咄怪事!”兩總兵見他心緒不寧,俱辭了出來,桂芳又同到管翼營中。管翼道:“胡大人無才勇,必蹈老師玩寇之罪。
你我這兩個總兵,好容易得來,豈肯白白的教他帶累?不如公寫一書字,將你我兩番議論的話,詳細達知巡撫曹大人,看他是何主見,將來你我也有得分辨。”桂芳深以為然。隨即公寫書字,星夜寄去。
至第三日絕早,巡撫曹邦輔到來,先到軍門營中,差人請二總兵並諸官將議事。不想於冰將林岱、文煒早已暗中囑咐過,要如此如此。兩人扮作家丁,跟了桂芳,到中軍帳。諸官見禮畢,軍門、巡撫對坐,二總兵下坐,大小武官各次序分立兩邊。
曹邦輔道:“賊勢日猖,開封亦恐不保。二位鎮台大人,不肯動兵,欲師尚詔自斃歸德耶?”兩總兵俱不好回答。憲宗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