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回 出祖居文魁思尋弟 見家書卜氏喜留賓(1 / 3)

第二十五回 出祖居文魁思尋弟 見家書卜氏喜留賓

詞曰:

荊樹一伐悲雁旅,燃箕煎豆淚珠淋。木本水源宜珍重,且相尋。 客舍陡逢羞莫避,片言道破是知音。異域他鄉恰素心,幸何深。

——右調《花山子》

再說朱文魁被大盜劫去家財妻子,自己頭上又撞下個大窟,滿心裏淒涼,一肚子氣苦。虞城縣傳去問話,頭上包裹不甚嚴密,受了些風吹,回到家中,膀腫起來,腦袋日大一日。

李必壽隻得與他延醫調治,方得腫消痛止,慢慢的行動。又過了一兩天,親自到縣裏打聽拿賊的音信,並妻子下落。問了問,才知本縣行文到山東青州府去,照會喬武舉,有無其人。拿解的話說,詢問捕役們,都說各處遍訪蹤影全無。抱恨回來,逐 日家悲悲啼啼,哭個不止。又想起房價銀尚未歸結,遂到買主家說話。買主道:“你今日搬了房,今日銀子就現成。”文魁妻財兩空,那裏還有山東住的心腸?在本村看了一夕土房,每月出二百文房錢。又想了想家中還有些箱櫃桌椅、磁錫鐵器等物到此際留之無用,棄之可惜,就一齊搬來。這幾間土房內,也放不了許多,又且是些粗重東西,雇人拾送,也得費錢。於是又到買房人家,說了情節,要減價一總賣與。買主憐念他遭逢的事苦,又圖占他點便宜,同他看視了一番,開了個清單,把價錢講明,連房價一共與了他三百七十兩。

文魁也無心揀擇吉日,收了銀子,就同李必壽夫妻二人,帶了幾件必用的器物,搬入土房內居住。將房價並賣了家器的銀子,打開從新看過,又用戥子俱並歸為五十兩一包,餘銀預備換錢零用。收拾將完,猛將房子四下一看,竹窗土壁,那些椽一條條看得甚是分明,上麵連個頂棚沒有。回想自己家中光景,何等體局,孰意幾天兒便弄到這步田地!不由的呼天籲地,大哭起來。哭了一會,倒在炕上,千思百慮,覺得這後半世沒個過頭,欲要帶銀兩尋訪妻子,又不知他被劫何地。看捕役們的舉動,日受比責,是個實在拿不住,並非偷閑玩忽。山東行文查問,看來也是紙上談兵。自己又知道素日得罪鄉裏,可憐者少,暢快者多,將個飽暖有餘的人家,弄了個一掃精光。想到極難處,又大哭了一番。猛然想到文煒、段誠身上,不禁拍胸大恨道:“沒人心的奴才!你止有一個兄弟,聽信老婆的言語,日日相商,做謀奪家產的想頭,後到四川,因他幫了姓林的幾百銀子,借此便動離絕之念。若講到胡花錢,我一場就輸了六百七八十兩,比他的多出一倍。他花的銀子,是成全人家夫妻,千萬人道好;我花的銀子,白送了強盜,還貼上老婆,搭了弟婦,把一個段誠家女人也被他稍帶了去。銀錢諸物,洗 刷一空,房產地土,統歸外姓。我臨行止與我那兄弟留了十兩銀子,能夠他主仆二人幾日用度?且又將父親靈梓置之異鄉,他生養我一場,反受我害,丟與我那窮苦兄弟,於心何安!我起身時九月將盡,他止穿著單衣兩件,又無盤費被褥。三冬日月,總不餓死,定行凍死。”想到此處,痛淚交流,自己罵了聲:“狠心的奴才!”打了十幾個嘴巴。又想起兄弟素常好處:

“在慈源寺中,打了他三四次,並未發一言。講到分家,到是段誠還較論了幾句,他無片語爭論,就被我立刻趕出去。我便偷行回家,不管他死活。”想到此處,又打了幾個嘴巴,罵道:

“奴才,你分的家在哪裏?妻子銀錢在那裏?田地房屋在那裏?我這樣人活在世上,還有甚麼滋味?”恨將起來,將門兒關閉,把腰間的絲帶解下,麵向西,叫了兩聲“兄弟”,正欲尋上吊的地方,忽回頭看見桌上堆著二三百兩銀子,還未曾收藏,複回身坐在床沿上拿主意。李必壽家兩口子在下房內,聽得文魁自罵自打,好半晌,也不敢來勸他。此刻聲息不聞,又看見將門兒關閉著,大是驚異,連忙走來推門一看,不想還在床上坐著。李必壽連忙退回。文魁想了半日,忽然長歎道:“我何昏憒至此!現放著三百七八十兩銀子,我若到四川,不過費上五六十兩,還有三百餘兩。尋著兄弟,將此與他,也省的白便宜外人,再與他商酌日後的結局。設或他凍餓死,也是我殺了他,就將此銀與段誠,也算是跟隨他一場,然後我再死也不遲。”又想及山東關拿喬武舉:“老婆已成破貨,無足重輕,若拿住喬武舉,追贓報仇,也算是至大的事體。我意料文書至遲,再不過耽延上數天,到底該等一等下落為是。”主意定了,依舊隨緣度日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