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此等腳,他便是真正三寸金蓮,實連半個狗屁不值。我不該自誇賤內的腳,就是極有講究的了。據他說,還人讓舍弟婦幾分。”喬武舉聽得高興,不住的在頭上亂拍道:“我空活了三十多歲,止知腳小便好,真是沒見勢麵之人。”說罷,促膝探手笑說道:“這件事端的要藉重作成方好。”文魁道:“老兄若肯將贏我的六百五十兩還我,我管保事體必成。”喬武舉道:
“那有限的幾兩銀子,隻管拿去,但不知怎麼個必成?”文魁道:“這必須定住是那一日,或三更,或四更,才可做。”隨向喬武舉耳邊叮囑,要如此如此。喬武舉聽了個“搶”字,大喜道:“我一生最愛搶人,此事定在今晚三更後。若講到成親,我的奇秘地方最多,人數可一呼而至。銀子六百五十兩,你此刻就拿去。”又留文魁吃了早飯,低聲問道:“尊府上下有多少人?”文魁道:“男女止六七口。”喬武舉道:“更妙,更妙。”文魁歡歡喜喜背負了銀子回家,將前後話告知殷氏。殷氏也歡喜之至。
到了燈後,文魁著李必壽看守大門,與他說明緣由,不許 攔阻搶親的人。自己往張四胖子家去了。殷氏先著李必壽家老婆拿了一大壺酒,一捧盒吃食東西,擺放在薑氏房內。少頃,殷氏走來說道:“二兄弟家,你連日愁悶,我今日備了一杯水酒,咱姐妹們好好的吃幾杯。”薑氏早已明白了,心上甚是害怕,隻愁搶親的來的早。歐陽氏笑道:“這是大主母美意,連我與老李家也要明福吃幾杯哩。”殷氏大喜道:“若大家同吃,更高興些,隻是還得一壺。”歐陽氏道:“我取去。”少刻,與李必壽家女人說說笑笑又拿了兩壺來。薑氏道:“我的量小,嫂嫂深知。既承愛我,我也少不得舍命相陪。今預先說明,我吃一小杯,嫂嫂吃一茶杯,不許短少。”殷氏知道薑氏量極平常,打算著七八小杯,就可停當。於是滿麵陪笑道:“就是你一小杯,我一茶杯罷。”歐陽氏向李必壽家道:“大主母酒你斟,二主母酒我斟。每人各守一壺,不許亂用,也不許斟淺了,都要十分杯。誰錯了罰誰十杯。”殷氏著他兩個也坐了,四個婦女吃起來。沒有十來杯,李必壽家女人便天地不醒,歪在一邊。殷氏也吃的秋波斜視,粉麵通紅,口裏不住說:“薑氏量大,與素日迥不相同。”原來薑氏吃的是一壺茶,殷氏那裏理論?兩個人逼住一個,殷氏頭前還顧得杯杯相較,次後便混吃起酒來,杯到口便幹,那裏還記得搶親的話說?直吃的立刻倒在一邊,不省人事。
歐陽氏見他二人俱醉倒,又拿起壺來,在他二人口中灌了一會,方才同薑氏到前邊房內。歐陽氏用炭錘打開了櫃上鎖子,將銀子取出。薑氏止帶了一百五十兩,就覺得沉重的了不得。
歐陽氏頗有氣力,盡帶了七封銀兩,回到後邊,將預備現成的靴帽衣服穿村起來。兩個都扮做男子,開了後門,一直往西北上行去。這都是歐陽氏早已定歸停妥的。一個裝做秀才,一個裝做家仆。剛走出巷口,薑氏道:“你日前說離本村三十八裏 有個王家集,是個大鎮子,可以雇車奔四川道路。似此黑洞洞的,身邊又覺得沉重,腳底下甚是費力,該怎處?”歐陽氏道:
“昏夜原難走路,隻用再走兩條巷,村盡頭處便是吳公家店。
他那裏有七八間住房,不拘怎麼,將就上一夜。他若問時,就說是城中人尋朋友,天晚不遇,明日天一亮即起身。端的人認不出。”不言兩人逃去,且說喬武舉,他的名字叫喬大雄,是大寇師尚詔的一員賊將。他們的黨羽也不下四五萬人,立意要謀為叛逆,在各山停留者有一半,其餘都散在四方。河南通省每一州縣,俱有師尚詔一個頭目,率領多人,日夜在城鄉堡鎮閑蕩,采訪富家大戶的跟腳。或明劫,或竊取,弄的各衙門盜案不一。
又差人在賭場中引誘無賴子弟入夥,喬大雄就是虞城縣一路頭目。今日朱文魁著他搶奪弟婦,正碰在他心上,因此他將六百五十兩銀子立即付與,原是個欲取姑與之意,到還不在婦人好醜上計較。這日三鼓以後,打探街上無人,積聚了六七十賊人,在村外埋伏了一半,自己帶了三十餘人,抬了轎子,前前後後的行走。到文魁門首,李必壽知道是搶親來的,連忙開門放入。
眾喊一進門,先將李必壽口中塞了個麻繩蛋子,捆綁起來,然後把大門閉了,點起火把,分頭查照入去。見殷氏容貌嬌好,睡在了炕上,喬大雄道:“就是他。”眾人抱入了轎內。又複打開了各房箱櫃,將衣服首飾銀錢凡值幾個錢的東西,搜取一空,止留下些粗重之物。呼哨了一聲,將殷氏擁載而去。
到了天微明,文魁借了個燈籠,回家來打聽。見門戶大開著,心中說道:“這李心壽真是無用,搶的人去也不收拾門戶。
“及至到了二院,見李必壽背綁在柱上,不由的大驚失色。問他,又不說話,隻是蹙眉點頭。文魁情知有變,急忙跑入內裏,見箱櫃丟的滿地,各房內諸物一空,從頂門上一桶冷水,直涼 在腳心底。急去尋殷氏,止見李必壽家女人坐在地下哭。不想眾賊因他喊叫,打傷了腳腿。忙問道:“你大主母那去了?”婦人道:“我耳中聽得人聲嘈雜,看時見有許多人入來,被一人將大主母抱出去了。”又問:“二主母哩?”婦人道:“我沒見下落。”文魁用拳頭在自己心上狠打了兩下,一頭向門上觸去,跌倒在地,鮮血直流。李必壽家女人嚇的亂吼亂叫,過往人見門戶大開著,又聽得有婦人叫喊,大家一齊入去。見李必壽被綁在廳柱上,取了口中的麻蛋子,才說出話來,方知道是被賊打劫。到後院將文魁挽扶出來,問他緣故,文魁隻是搖頭,眾人與他包了頭。頃刻鬧動了一鄉,俱來看問稀奇事。隻因文魁做人不好,沒一個不心上快少的。地方鄉保鄰裏人等,不敢擔承,都去稟報本縣。文魁也隻得寫一張呈詞,將賣弟婦話不題,止言在張四胖子家與山東青州府人武舉姓喬的同賭,將輸銀坐索,明火打劫家中銀錢衣物,並搶去嫡妻、弟婦、仆婦等情細述。後麵開了一張大失單,投控入去。縣官見事體重大,一麵申報各憲,一麵將開場同賭,並店家袁鬼廝,以及鄰舍地方人等,一齊拿去訊問。又分遣幹役,限日查拿。文魁一夜之間弄了個家產盡絕,將老婆也賠墊在內,豈非奇報!正是:
周郎妙計高天下,賠了夫人又折兵。
大造若無速報應,人間何事得公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