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唐書》貞觀四年俟毗請婚事不確
將據《新唐書·西突厥傳》“貞觀四年俟毗可汗請婚,不許,詔曰,突厥方亂,君臣未定,何遽婚為”之條,以證四年時當國者為俟毗可汗耶?則又可據《舊唐書》《通鑒》以證其說之不確。蓋“君臣未定,何遽婚為”之語,《舊唐書》《通鑒》皆載之,皆以此為對肆葉護共同之言,不單為俟毗而發;《通鑒》且係其事於二年之下也。則貞觀四年四字,正《糾謬》所謂“宜削而反存”者也。
吾嚐稽之《冊府元龜》卷九七○:武德九年三月、六月,均書西突厥葉護可汗遣使朝貢;貞觀元年正月、十月,二年四月,三年十一月,則但書西實厥遣使朝貢,而不書可汗為何。以時考之,則元年正月一役,猶是統葉護當國;元年十月及二年四月兩役,正兩汗爭立,各遣使請婚之時;三年十一月一役,則肆葉護統一之後也。自是四、五、六年,均不見西突厥來貢,則《新唐書》四年請婚之言,何自來耶?又《糾謬》所謂“以無為有”者也。
元年出遊不能見李大亮
猶有一事,足證元年說斷不能成立,即涼州都督李大亮何時到任,極有研究之價值也。據諸書記載,法師以八月首途(於闐,表作四月),則至遲九月中可到涼州;然元年九月李大亮不能到任也。據兩書《太宗紀》元年四月,涼州都督長樂王幼良伏誅;兩書《幼良傳》(舊·卷六○,新·卷七八)或告王陰養士,詔遣宇文士及代為都督,並按其事,是元年四月以前,為涼州都督者長樂王幼良也。據兩書《宇文士及傳》(舊·卷六三,新·卷一百)太宗即位,代封倫為中書令,尋以本官檢校涼州都督;後為殿中監;據《舊書·太宗紀》,宇文士及為殿中監,在元年九月辛酉,辛酉者九月十二,是元年九月以前為涼州都督者宇文士及也。假令繼士及者為李大亮,然士及奉到詔書,至早需在十月,則李大亮之到任,至早亦需在十月後也。據《舊唐書·李大亮傳》(卷六二):大亮以貞觀元年,由越州都督轉交州都督,尋召拜太府卿,出為涼州都督。(《新唐書·大亮傳》卷九九同,而貞觀元年改為貞觀初,亦當書反闕也。)一歲三遷:由越州而交州,由交州而內調,複出而涼州,東西南北之途,三月五月之任;無論如何,元年十月之涼州,不能有李大亮足跡也。則元年說終不能成立也。(照《新唐書·太宗紀》,宇文士及檢校涼州都督在元年八月,《宰相表》亦然,與《幼良傳》不合,此又《糾謬》所謂“記誌表傳不相符合”者也。)
於闐表十七載之七字誤,貞觀三年之三字不誤,如必欲保存於闐表之十有七載,則必須推翻《聖教序》及諸書之有十七載
元年說之動機,梁任公謂因法師在於闐上表,有“貞觀三年出遊今已十七載”等語,而疑法師之還於闐,在貞觀十八年春夏之交;以此上推十七年,當為貞觀元、二年而非三年也。然吾以為苟有疑於於闐表,則當由貞觀三年下推至十八年,而疑十有七載之訛;不當由貞觀十八年上推十有七年,而謂貞觀三年為誤也。因十有七載之說,不獨見於於闐表,吾人少時臨褚遂良或集王羲之書《聖教序》,此語即深印於腦中;而求其所謂十有七載者,係指貞觀十九年歸國而言。於闐上表時,何能有是語。是必原文有誤(原文“四月私往”之四字亦疑誤),或原文為十有六載,後人習見《聖教序》諸書之十有七載而改之,而未計及其還到於闐與歸京先後幾差一載也。如任公言,則是於闐表之十有七載無誤,而《聖教序》及諸書之十有七載皆誤也;因由貞觀十九年上推至貞觀元年,不止十有七載故。又如任公言,則須遍改諸書之三年,又須遍改諸書之十有七載,而僅留於闐表之十有七載也。其然,豈其然乎?吾故曰貞觀三年出遊說必不可推翻,元年出遊說必不能成立也。至謂傳中所記歲月,非十六年有半之時日,不敷分配;則十七年中本有六閏,更事嚴覈,所差當無幾矣。(下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