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據杜氏《春秋經傳後序》:“《紀年篇》起自夏、殷、周,皆三代王事,無諸國別也。”今此書乃起於黃帝,與《序》不同,或以荀勖述和嶠言有“《紀年》起於黃帝”之語,為今書解。然使果起黃帝,杜氏親見其書,何得謂之起自夏乎!杜氏之《序》與《春秋經傳》並傳,不容有誤。和嶠之言特出於荀勖之口,荀勖之言又僅見於《魏世家》注所引,遞相傳述,安知其不失真?不得據此而疑杜序也。且又安知其非紀夏之事而追述黃帝以來,若《左傳》之於魯惠公、晉穆侯然者,而遂以為起於黃帝乎?《晉書》亦雲“《紀年》十三篇,記夏以來。”今書之起黃帝,其非原書之文顯然可見,一也。
一,據《史通》引《汲塚書》,雲“益為啟所誅”;《晉書》亦雲“《紀年》益幹啟位,啟殺之。”今書並無此文,而夏啟二年雲“費侯伯益出就國”,六年雲“伯益薨”,然則唐人所見之《紀年篇》非今書矣。且經傳稱益未有冠以“伯”者;自班固誤以益為伯翳,後人乃有稱為伯益者。今雲伯益,則是撰書者習於近世所稱而不知秦漢以前之語之不如是也。其非原書之文顯然可見,二也。
一,據《史記正義》《殷本紀》注引《竹書紀年》雲:“自盤庚徙殷至紂之滅,二百七十三年,更不徙都。”今書“武乙三年,自殷遷於河北”,“十五年,自河北遷於沫”,“文丁元年,王即位居殷”,是都已三徙矣,張氏何以謂之更不徙都?且今書盤庚於十四年遷殷,曆十五年,至二十八年而王陟,又曆十一君二百三十七年,至紂五十二年而殷亡,共三百五十二年,其年數亦不合,其非原書之文顯然可見,三也。
一,據杜氏序雲:“特記晉國,起自殤叔,次文侯、昭侯,以至曲沃莊伯。曲沃莊伯之十一年十一月,魯隱公之元年正月也。”又雲:“晉國滅,獨紀魏事,下至魏哀(當作“襄”)王之二十年,蓋魏國之史記也。”然則此書紀晉事必以晉紀年,記魏事必以魏紀年,明矣。故《史記索隱》引《紀年》文雲:“魏武侯二十一年,韓滅鄭,哀侯入於鄭”,“二十三年,晉桓公邑哀侯於鄭”,正與《春秋》以魯紀年者同。於他國事尚以魏年紀之,況魏事乎!今書既以周年紀之,而晉自殤叔以後,魏自武侯以後,但旁注其元年於周王之年下,與杜序所言者迥異。其尤不通者,《水經注》引《紀年》文雲:“惠成王如衛,命子南為侯。”今采其文而係之於周顯王十九年之下,書雲“王如衛,命子南為侯。”不知所謂王者,周王乎?魏王乎?其非原書之文顯然可見,四也。
一,據杜氏序雲:“曲沃莊伯之十一年十一月,魯隱公之元年正月也。皆用夏正建寅之月為歲首,編年相次。”則是莊伯即位之年先於《史記》二年,所紀之事皆當先於《春秋》二月也。故晉以十二月朔滅虢,而卜偃謂在“九月十月之交”;絳縣老人以周三月生,而自言為“正月甲子”。而左氏作《傳》亦多采晉史之文而未及改。故申生之殺,卓子之弑,《經》皆在春,《傳》皆在前年冬,韓之戰,《經》在九月壬戌,《傳》在七月壬戌。然則《紀年》之文亦當如是。今書,魯隱公之元年乃莊伯之九年,與《史記》同;然則是作書者采《史記》之文,而不知其與本書之年不合也。莊伯之世仍以平王紀年,五十一年二月日食,三月王陟,與《春秋》同;然則是作書者采《春秋》之文,而不知其與本書之月不合也。其非原書之文顯然可見,五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