曆史考證釋疑
通過上麵的分析,考證方法在曆史研究中的重要性是非常清楚的。建國以來,我們的曆史研究有一種傾向,就是對我們自己的優良的史學遺產,包括考證方法在內,棄置不顧,這樣就無法做到把馬克思主義理論與曆史的真實相結合,因而找出曆史發展的規律性的東西。現在這個傾向更加厲害,強調新理論,反對考證,尤其是否定乾嘉學派之風又刮起來了,對這個問題應當怎樣看呢?下麵談談我們一些不成熟的看法:
一,所謂理論,據說就是三論——信息論、係統論、控製論,說它是現代自然科學的革命所產生的新理論,它將對曆史研究發生巨大影響。就是說,用這種理論研究曆史將使曆史科學產生巨大的飛躍。如果真能這樣,當然會受到廣大曆史工作者的歡迎。不過截到目前為止,我們看到這方麵的文章還不多,至於如何把這種理論應用到曆史工作上,文章更少。我們覺得,在這個問題上空談理論不能解決問題,希望有人為大家作些示範,使我們對這個問題能有更深入的了解。
二,這種理論和馬克思主義的曆史科學的關係是怎樣的呢?有的文章說“舊有體係”已經產生“危機”,就是說,它的理論往往與事實相反,產生所謂“反常”現象,“反常”現象越來越多,就會形成“危機”,因此必然要有新的理論排除這種“反常”現象,在理論上有新的創造。那麼這新理論是不是要取“舊體係”而代之呢?這是一個根本問題,我們現在還弄不清楚。上文已經談過,馬克思主義是一門科學,是隨著時代的前進而不斷豐富自己、發展自己的。它的基本理論,即辯證唯物主義和曆史唯物主義的基本原理,並沒有因為個別論點的不適應而動搖或過時,這是我們深信不疑的。
三,是不是講理論就必須反對考證呢?是一般地反對考證,還是隻反對乾嘉學派?我們以為研究曆史必須結合實際,而曆史實際必須是真實的,因此任何理論都不能排除曆史考證。乾嘉學派固然講考證,但考證不等於乾嘉學派,二者是不同的兩個概念。如果說一般地反對考證,那我們必將倒退到建國以來走過的老路上去,肯定不會有出路。如果說隻反乾嘉學派,那等於無的放矢。因為今天恐怕不會有曆史工作者重走乾嘉學派的老路,那也是倒退。因為乾嘉學派有一個特點,就是迷信漢儒,對宋儒則一概排斥,所以又稱為漢學。但是搞考證並不一定要搞漢學,例如乾嘉時期考證古史最有成績的學者崔述,就是推崇朱熹的,他在《洪範補說》中說:“今世之士,醇謹者多恪遵宋儒,高明者多推漢儒以與宋儒角,此不過因幼時讀宋儒注日久,故厭常喜新耳。其實宋儒之說多不始於宋儒,宋儒果非,漢儒安得盡是。理但論是非耳,不必胸中存漢宋之見也。”(《豐鎬考信別錄》卷三)他的名著《考信錄》的確做到不存漢宋之見,凡是錯的,一概否認,絲毫沒有佞漢的氣味。
四,有人反對煩瑣考證,這是對的,但是考證不一定就煩瑣。陳垣先生以考證聞名,他就反對搞煩瑣考證。而且,煩瑣不煩瑣因時而異、因人而異。陳先生的著作中有不少考證文章,在外行人看來象是煩瑣,在內行人看來就不是煩瑣。因為有些史事不弄清楚,就無法作進一步的研究,所以不能看到考證多一些就是煩瑣考證。乾嘉諸大家的考證文章,也不都是煩瑣考證,要作具體分析。我們應當實事求是地肯定他們在學術史上應有的地位,尊重和吸收他們在考據學方麵的成就。
應當指出,今天我們研究曆史,隻有前進,不能後退。我們的史學工作者和教師多少都受過馬克思主義的洗禮,不可能再走乾嘉學派的老路。過去我們受極左思潮的影響,把許多優秀的遺產都丟掉了,因而不願意或不屑於去做艱苦的考證工作,隻憑一些理論教條,寫些華而不實的文章,搞以論代史。結果如何呢?養成了束書不觀,專搞假、大、空的壞風氣,什麼問題也不能解決,這種做法本身就是違背馬克思主義的。毛澤東曾經說過,在調查研究過程中,一定要詳細占有材料,作“去粗取精、去偽存真”的工作。一個曆史工作者如果不搞考證,連所用史料的真偽都不如道,怎麼能去偽存真呢?“文革”中,“四人幫”偽造儒法鬥爭史,風靡全國,回顧這段曆史,真令人痛心。今天有人又來提倡專搞所謂的理論,我很擔心會重蹈覆轍。語雲:“前事不忘,後事之師”,願我們的史學工作者三複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