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生命之火取暖(4)(2 / 2)

九十二歲時,楊絳寫就了《我們仨》,依舊是樸素無華的文字,將一家三口幾十年來的親人情分娓娓道來。

在描繪他們的故事前,先是一個並不輕鬆的夢境,夢中的阿圓叫了聲“娘”,然後就消失了。楊絳寫道:“我使的勁兒太大,滿腔熱淚把胸口掙裂了。隻聽得劈嗒一聲,地下石片上掉落下一堆血肉模糊的東西。迎麵的寒風,直往我胸口的窟窿裏灌。我痛不可忍,忙蹲下把那血肉模糊的東西揉成一團往胸口裏塞;幸虧血很多,把滓雜汙物都洗幹淨了。”這或許是她寫過的最血腥的文字,這也就是一個母親失去女兒的痛苦。

夢醒了,阿圓卻也是真真切切地不在了。胸口沒有出現窟窿,但這疼痛卻是一模一樣的,隻是表麵稍顯平靜罷了。

在《我們仨》中,關於他們三個人的關係,楊絳有這樣一番描述:“我們仨,卻不止三人。每個人搖身一變,可變成好幾個人。例如,阿瑗小時才五六歲的時候,我三姐就說:‘你們一家呀,圓圓頭最大,鍾書最小。’我的姐姐妹妹都認為三姐說得對。阿瑗長大了,會照顧我,像姐姐;會陪我,像妹妹;會管我,像媽媽。阿瑗常說:我和爸爸最‘哥們兒’,我們是媽媽的兩個頑童,爸爸還不配做我的哥哥,隻配做弟弟。我又變為最大的。鍾書是我們的老師。我和阿瑗都是好學生,雖然近在咫尺,我們如有問題,問一聲就能解決,可是我們決不打擾他,我們都勤查字典,到無法自己解決才發問。他可高大了。但是他穿衣吃飯,都需我們母女把他當孩子般照顧,他又很弱小。”

有人問她,在這個家裏,誰是主導呢?大多人猜測是楊絳,因為錢鍾書總需要她來照顧。但楊絳說:“不對,不對!我們家的三個人就像萬花筒中的三麵鏡子,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就是這樣相親相愛的三個人,終究也要麵對生老病死。經曆過一場又一場的生死離別後,楊絳說:“我清醒地看到以前當作‘我們家’的寓所,隻是旅途上的客棧而已。家在哪裏,我不知道。我還在尋覓歸途。”

有錢鍾書和錢瑗的地方,才是真正的家,所以她說:“我心靜如水,我該平和地迎接每一天,過好每一天,準備回家。”她不畏懼死亡,相反,或許還帶著某些期待,有丈夫和女兒的那個世界,必然會溫暖如春。

楊絳說:“我們仨都沒有虛度此生,因為是我們仨。”終其一生,愛著彼此,嗬護著彼此,為彼此堅強著,無論外麵的世界如何動蕩,都摧不垮他們的精神家園。

出版社的編輯最初的設想是將《我們仨》製成圖文形式,但當編輯讀過每一個字後,決定推翻以前的構思,重新設計後,將照片放在最前麵,隨後緊跟著文字。

楊絳以溫暖的筆觸,敘述了他們三個人此生的情緣,對她個人而言,無疑是擁著回憶取暖,再與丈夫和女兒重新走過這一生;對於讀者而言,我們在其身後,隨著她的腳步,去領略他們看過的風景,走他們走過的路,感知他們三個人的濃濃情意。這是一場盛大的體驗,隨著他們悲而悲、喜而喜。生命有結束之時,文字也有完結之時,可觸碰到心底的感動,卻久久揮散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