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生命之火取暖(2)(1 / 1)

2.悲歡離合

自生命開始那一刻,就注定會有悲歡離合,細數往事,似乎找不到生命不可承受的重量,哪怕是麵對至親骨肉的離世,也要堅強地活下去。

阿圓的去世,讓楊絳悲痛欲絕,但她以最快的速度調整過來,女兒已經離開了,還有丈夫需要她去照顧。這一年,她已經八十多歲了,仍來回奔波忙碌著,親力親為嗬護著同樣年邁的丈夫。她最大的希望就是錢鍾書能夠熬過這一關,她已經失去了女兒,不能再失去丈夫。

錢鍾書的身體一直不見好轉,楊絳實在難以開口將女兒去世的事告訴他,考慮再三,決定還是先暫時不要讓他知道,就當作阿圓仍在,她也照舊給錢鍾書讀女兒寫的文章。此時的楊絳承受著巨大的痛苦,喪女之痛如暗流湧動,她也隻好在丈夫麵前裝出一副笑臉。

四個月過去了,錢鍾書的病情有所緩和,楊絳經過深思熟慮之後,打算向丈夫坦白實情。既使要說,也不能突然提及此事,楊絳便把實情一點點地傳遞給他,直到時機成熟後再徹底明說。得知女兒早已離開,錢鍾書沒有哭沒有鬧,隻是點了點頭,或許他早有預感,隻是憋在心裏罷了。

錢鍾書在醫院度過了自己的八十八歲生日,最遺憾的事莫過於再也不能看到女兒的笑臉,曾經那個活蹦亂跳的小丫頭,如今卻不在了。

經過一段平穩期,1998年年底的時候,錢鍾書的病情突然惡化,持續發燒。中央向醫院下達指示,一定要全力以赴。盡管成立了專家組研究治療方案,他的病情始終難以得到有效的控製。楊絳知道,或許丈夫真的時日不多了。

彌留之際,錢鍾書對相濡以沫幾十年的妻子說:“好好活。”即便女兒不在了,他不在了,也一定要好好活著!這是他最後的囑咐,也是最後的心願。

楊絳守在他身邊,湊在他耳朵邊上,用家鄉話一直念叨著什麼,直到他生命的尾聲。他的呼吸停止了,心髒也不再跳動,這波瀾壯闊的一生,在這一刻落下帷幕。楊絳在他的額頭上落下了輕柔的一個吻,這輩子隻愛他,也最愛他,與他攜手走過的這一生,是她最珍惜的回憶。

1998年12月19日,錢鍾書與世長辭,尋遍世界,再也找不到他的身影。

關於自己的身後事,錢鍾書曾囑咐楊絳:“遺體隻要兩三個親友送送,不舉行任何悼念儀式,懇辭花籃花圈,不保留骨灰。”低調了一輩子,也決定低調地作別人生。這項重任交給妻子,他是最放心的,也唯有她能夠讓他安心離開。

楊絳親自為丈夫換上他生前最中意的衣服,其中大部分都是她一針一線縫出來的,錢鍾書曾說這些衣服是“慈母手中線”,哪怕舊了、破了,卻始終舍不得丟棄。按照他的囑托,隻是舉行了簡單的告別式,他穿戴整齊,靜靜躺在那裏,像是睡著一樣。前來憑吊的人不多,也沒有大張旗鼓地布置鮮花和挽聯,楊絳親手做了一個花籃,放著勿忘我和玫瑰,寓意“不要忘記我”以及“我愛你”。

簡單地憑吊之後,將他送往八寶山的火葬場,最後的最後,楊絳輕輕掀開蓋在他臉上的白布,最後一次端詳他的麵容,最後一次淚眼蒙矓地送他離開。

生離抑或是死別,這都將是最後一次,下一次團聚,不知是在哪一生。

楊絳安靜地站在那裏,陪著他走完最後一段路。最後,將他的骨灰拋撒在附近,完成了他交代的一切。

六十三年,這輩子的大部分時間都是和他一起度過的,喜怒哀樂都有他的參與,如今他先走一步,去陪女兒了,留下她一個人默數過往的雲煙,能有回憶作陪,就不會覺得孤單。

錢鍾書的葬禮辦妥後,身心俱疲的楊絳一個人回到家,她謹記著丈夫的話,讓她好好活,這是他的心願,她會無條件完成。

曾經有人帶著錢鍾書的詩集《槐聚詩存》來到醫院,懇請楊絳夫婦在書上簽名,隻是當時錢鍾書已然無法提筆,楊絳便代他簽名蓋章,特意將丈夫的名字寫在她的前麵,說是“夫在前,妻在後”。或許正是應了這句話,由她照顧他一生,將他安安穩穩送走後,她才安心。

原來,“讓我照顧你一輩子”這句話,不是哄騙人的甜言蜜語,也不是隨便說說而已,是真的有人從一而終,揣著一顆真心守護你這一生一世。

有人曾登門拜訪楊絳,進門後話還沒說,眼淚就開始大顆大顆地往下掉。楊絳見狀,趕忙安慰她,語重心長地說道:“你比錢瑗小四歲吧?傻孩子,我都挺過來了,你還這樣哀傷?你不懂呀,如果我走在女兒和鍾書前麵,你想想,錢瑗、鍾書受得了嗎?所以,這並不是壞事,你往深處想想,讓痛苦的擔子由我來挑,這難道不是一件好事嗎?”

明明該受到安慰的人是她,她卻柔聲細語地寬慰著別人。正因為如此堅強,才能夠在丈夫和女兒生前守護著他們,在他們身後守護著他們的家。

好好活。既然是他之所願,她必當竭盡所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