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陳可辛說陳可辛(1 / 2)

陳可辛說陳可辛

特別策劃

作者:喻若然

陳可辛是個很好的采訪對象,他講話慢條斯理,表達清晰,給訪問者的答案指向明確、內涵豐富,對自己的挫折和缺點也算是實事求是。此外,“北上”多年的陳普通話也越來越好。為了做到字正腔圓,他幾乎是咬文嚼字地說話,不放過每一個卷舌音。

他將這種自覺融入環境的能力歸結為其命中注定的“外來者”身份。陳可辛的父母是泰國華僑,兩人相識於北京念書之時。上世紀50年代,父母離開北京去了香港,陳可辛也出生在那裏。小時候在香港,他覺得自己是泰國華僑,跟別人不一樣。後來全家搬回泰國,他卻更加不自在。再後來,陳可辛赴美求學,又回到香港拍電影,環境始終變來變去。“我一直是outsider(外來者)。作為一個outsider,必須把自己的事做得特別好。去了別人的地盤,就要守規矩。這就是我多年養成的習慣。”

這樣的身份認同在陳可辛的電影中多少有所體現,他的電影總是講著“離開”與“回來”的故事,理想失落同樣是不可或缺的主題之一。親情、友情、愛情,都被他在電影裏質疑了個遍。不過由於其對商業元素的看重和對市場口味的自覺,陳可辛仍然被公認為商業片導演,頂多在前麵加個定語——“具有人文精神的”。

對此,他自己倒也欣然接受。

《綜藝》:《親愛的》是你繼《中國合夥人》之後第二部徹頭徹尾的內地現實題材作品,此片運作的時間更是非常短,這是因為你在創作上更自信了嗎?

陳可辛:其實我最自信的還是《中國合夥人》,因為完全是我的菜。當然這次也很得心應手,這不是說我比之前更了解故事的背景、環境,而是真實事件的力量太強了,讓很多事情都能水到渠成。編劇在這個基礎上寫了一個優秀的劇本,演員也很受感動。當每個人都融入故事中,就會自動地超水平發揮。大家都發揮得超好,我這個導演簡直太容易當了。

《綜藝》:你並非是以關注社會現實著稱的導演,這個故事的原型素材為什麼會打動你?

陳可辛:別說導演,就是作為一個公民,我也不是十分關注社會新聞。微博上天天有人轉發這類事件,但我不太喜歡參與進去。這個新聞打動我的是豐富立體的人物和峰回路轉的情節。最觸動我的一點是:找到孩子還不是結局,而隻是另一個故事的開始。這個故事裏也沒有壞人,我近幾年喜歡一些沒有絕對是非黑白的題材。我相信這世界上沒有絕對的好人、壞人。本來我想拍偷小孩的人,包括他的動機和他的不得已。如果能展現出來,電影一定會更好,但大家都叫我就此打住,因為怕這樣會挑戰老百姓的大是大非觀,影片肯定也會遇到一些問題。電影畢竟是大眾媒體,不像文學可以完全以作家為中心。而且我拍的是商業片,不是小眾文藝電影,如果我再往下深挖,可能會錯誤地引導一些比較單純的觀眾。你必須承認,電影是要承擔一點社會責任的。

《綜藝》:但你這次在敘事上還是有所冒險,比如把故事分為了兩段,沒有遵從情節劇的一貫規律。

陳可辛:這次在故事結構上是有一定冒險,但我在拍攝手法和細節處理上還是順著觀眾來的,情感上也不刻意留白,都給了觀眾抒發情緒的空間,再加上用了大明星。所謂的商業考量其實就是尊重觀眾、尊重市場,把這些都做了就行。難道說我五十歲的人,連一點險也不敢冒?一輩子沒有幾個故事能像這樣打動我,讓我相信就該這樣拍。我從來都不是個任性的導演,這次就給我個機會吧。

《綜藝》:《中國合夥人》的結尾展示了一係列企業家的真實照片,而這次《親愛的》的結尾則記錄了演員看紀錄片時的反應,以及他們與故事原型見麵的場景。你是希望通過這種方式能讓影片更貼近現實嗎?

陳可辛:那倒不是。很多人批評我在《中國合夥人》結尾放那些照片。其實拍到最後我自己已經跟三位主人公產生了感情,每次我看到三位原型人物在北大拍攝的那張照片都感動到幾乎落淚,但如果隻放他們三個人的照片,電影就會變得有點像是新東方創始人的傳記片。而事實上,我根本沒有他們的授權。他們三個關於拍不拍這部電影,內部其實是有不同意見的。我之前多次請俞敏洪來看片,也都被他拒絕了。所以片尾我放上了一大堆企業家的照片。至於《親愛的》結尾的處理,是因為故事原型和紀錄片太打動我了,我很想把最初讓我感動的畫麵放到電影裏。我相信觀眾最後看到故事原型出現時同樣會感到很大的震撼。

《綜藝》:你一直努力在藝術和商業上保持平衡,每次拍片也都會考量當時的市場狀況。但《親愛的》並非時下的流行,這個題材相當嚴肅甚至沉重,你覺得它能在目前以年輕人為主流的內地市場上找到觀眾嗎?

陳可辛:每部電影都有它的命。時也,命也。你怎麼知道觀眾不會因為市場上全是喜劇片,所以反而想要有不同的選擇?也許現在恰恰是最好的時機,正因為市場上沒有一部同類型的影片。如果你喜歡看這類電影,隻有這一個選擇。而且,這部電影不是隻站在父母的角度看小孩,同時也站在孩子的立場看父母。每個人在七八歲的時候大都跟父母關係很親密。現在的90後對這樣的感覺更不陌生,他們一定記得自己小時候跟父母相處的場景,這部影片會喚起他們的回憶。很多人都問我是不是因為自己當了父親,所以想拍這部電影,其實一點關係都沒有,我的心態一直都很年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