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師,我可以交卷子嗎?
隨筆
作者:劉恩樵
期末考試時,我監考初二(8)班的數學。考試時間是9:00—11:00。大概到了10:20的時候,黃偉突然舉手問我:“老師,我可以交卷子嗎?”話音剛落,還沒有等我回應,寂靜的教室裏便出現了些許躁動,有的說“班主任早就說過‘不允許提前交卷子’了”,有的幹脆說“不許”,更有不少同學不由自主地開始有說有笑地唧唧喳喳議論起來了。馬上,其他同學與黃偉一起望著我,似乎在等我給個說法。我隨即明確而果斷地說出三個字:“不可以!”聽了我的回答,黃偉一下子像霜打的野菜,蔫吧下去了,埋頭趴在桌上。別的同學也隨之一陣嬉笑。
教室漸漸恢複了平靜。
教室裏是安靜了,但我的心裏卻無法安靜了。我知道,學校在召開期末考試考務會議上,校長特別強調了這點:不要讓學生提前交卷。現在,這個問題就擺在我的麵前了,我隻能照著校長的意思來回答學生。但是,我的心裏卻是糾結著另外一個問題:學生究竟是否可以提前交卷?
我在教室裏輕輕走動著,走到了黃偉的身邊,示意他繼續檢查檢查試卷。我也隨手翻看了一下他的試卷,確實都已經做好了,而且書寫工整,答題也很有條理。看來,黃偉對自己的答卷還是挺有把握的。
巡監中,我想起來了我們小時候的考場。那時候,每到考試,總有人會提前交試卷,而且,把“交頭卷”作為誇獎某同學學習好的一個理由。記得我小時候,也是常常提前交卷子甚至交頭卷的同學之一。每到做完試卷,然後做了些檢查,再然後,就神氣十足地走上講台,把試卷交給老師,再然後,又神氣十足地走出教室。那種感覺,有一種成功的自信感。我不知道,這樣的狀態是否合適,但我總覺得,那時候允許學生提前交卷,這是一種順乎自然的狀態。
可是,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漸漸地,“不準提前交卷”成為現在學校裏考場上的一條潛規則,甚至明確地寫入考試規則,必要時還反複強調。
我能夠理解不讓學生提前交卷的理由,比如,希望學生好好檢查,確保一分不丟,其實,這是讓學生為老師“貢獻”分數;還有就是學生提前交卷會給考場帶來一些管理上的困難,提前交卷的學生會在教室門前繞來繞去,吵吵嚷嚷。但是,我認為,阻止學生提前交卷帶來益處,遠遠不及其帶來的劣處大。不準提前交卷,這是不尊重學生個性差異的表現,事實上,在一個考場裏,學生掌握知識與解題的能力是不盡相同的,為什麼一定要“一刀切”,不準提前也不準推後呢?說到底,這隻是一廂情願。你以為不準學生提前交卷,就可以讓學生多考幾分,或者便於管理嗎?實際上,恰恰是這樣的做法,扼殺了學生的個性。倘若這樣的做法可行,那麼,由此可以推及,是不是希望所有家庭一日三餐吃一樣的飯菜呢?有人也許說,這樣可以督促學生養成仔細、耐心的習慣,我看非也。盡管這種動機是好的,但是事實上往往難盡人意。恐怕“不準提前交卷”的一個重要的原因隻在於便於統一管理,因為,提前交卷子的這些學生往往“不安穩”,會帶來考場內外秩序的“小亂”。
由此,我追想到,中國教育,就在交卷子這樣的小細節上都是在用一個模子來塑造學生。類似的還有很多,譬如,全班50學生,作業是一個樣子的;全校千餘學生,評價的標尺是一樣的,即分數。全國千萬的中小學生出路是一樣子的,即升學。這就是中國教育滲透在血液裏的“一統”的基因。這種“一統”的教育模式是不是在扼殺學生的個性呢?是不是不夠尊重學生的差異呢?答案是顯而易見的。
望著坐在教室裏無所事事而又顯得無聊的黃偉,我想告訴他,其實老師也是不主張“不準提前交卷”的,但是,我也是不敢或者不宜越此雷池一步的。但是,我卻不能這樣說。我隻能睜一眼閉一眼地看著他坐在自己的座位上無趣地熬著時間的那副無助的神態。我明白,這就是一種悲哀!
其實,我的心裏一直在追問:為什麼不可以提前交卷?但是,也許黃偉的心裏不會有這樣的追問的。望著在課桌邊玩著轉鉛筆的黃偉,我的心裏在想:他會不會成為那隻“溫水中的青蛙”?■
(作者單位:江蘇省昆山國際學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