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馬非馬,繁星為證(2 / 3)

他說:“這次自願捐獻骨髓的女生是我的一個粉絲,找到她,說服她,我花了很長的時間和心血。我能做的,都替你做了……”

我曾經陪他走出困境,他如今還我性命,他現在告訴我:“之橙,我不欠你什麼了。”

我不欠你什麼了。

我又何嚐不是。

共你十二年光陰,深恩負盡,死生師友。不離不棄,一步步扶持著走到現在,宋冗,當年我的一句承諾到如今也已經悉數還清。

宋冗洇紅的眼角微微上挑,眸中深邃如海,在燈光下有種深情的錯覺。如有預感般,我聽見他說:“我們分手吧。”

那一瞬間,腦子裏一片空白。

空白過後,我竟然覺得如釋重負,仿佛背負了很久很久的東西從肩上卸下來。

時間把我們曾經的熱枕和相互依靠的脈脈溫情消磨殆盡,千言萬語,彙聚到嘴邊終隻變成了一個字:“好。”

我們分手吧。

03.我被區區一個地球壓垮了,這輩子都出不了大氣平流層

我搬回父母留下的老房子裏,和席越家隻隔了一堵長滿了爬山虎的圍牆。

席越還像少年時那樣喜歡突然從牆頭躍下來,把院子裏的流浪貓嚇得魂飛魄散,四處逃竄,我坐在冬末枯萎的葡萄架下誇他:“少俠好身手。”

“聽說你和宋冗分手了?”他說話從來不跟我客氣。

我點頭,他驚訝:“宋冗終於眼不瞎把你給甩了!”

我想一腳踹過去送他上天。等待手術的前幾天,日子過得格外漫長,我稍微有點兒小感傷,被席越這麼一攪合,全攪沒了。

“為什麼分手啊?”席越還非得較真問個清楚,他還一邊打量著我說:“我看你的樣子好像一點都不心痛啊!”

我強忍著心痛,嚴肅地跟他剖析:“他當初選擇跟我在一起是因為他隻有我,可現在不同了,我們把那段最難熬的日子熬過去了,都不願意成為彼此的牽絆。他可以去選擇更好的、足以跟他比肩的人,而我也終於不用每天化妝戴假發了,不用擔心會嚇到他,這樣我可就輕鬆多了……”

我把這件事當做一個笑話說給席越聽,但笑著笑著,自己忽然覺得很難過。

院門外邊傳來一陣悉悉索索的響聲,我正要起身去看,席越一把按住我,手指比了一個動作:“噓——”

他輕手輕腳前去查看,走回來時手上拿著厚厚一疊粉色的信封。

“咦?是什麼?”

他靦著臉朝我炫耀:“最近不知道怎麼回事,老有讀者跑來我家送情書,今天還送錯地址了,放到了你家前麵的信筒裏……”

他不說,我差點忘了,席越是個小說家,擁有一大批少女讀者的懸疑小說家。

我們倆讀小學的時候,班主任問了一個全天下的老師都會問的問題,你長大以後的夢想是什麼?

我記得當時自己說想做飛行員,飛出銀河係。席越說他想當小說家,他可以把我寫成一個牛逼的飛行員,讓我飛出銀河係。

可一進高中,暨城戲劇學院少年班前來招生,說六年學雜費全麵還有補貼,我立馬就去報名了,沒想到還誤打誤撞被選拔上了,但現在我是個無業遊民。我被區區一個地球壓垮了,這輩子都出不了大氣平流層,席越卻真的成了個小說家。

不知道他有沒有提筆寫過我,替我圓夢。

又想到我現在還是個無業遊民,每天耗的都是之前一點點攢下來的養老金,我不止心痛了,簡直像心被人挖走了。

席越見我捂著胸口,以為我病發了,慌亂之中把情書全扔了,抱著我就開始往外跑,滿臉焦急地喊:“橙汁兒!橙汁兒!這次是哪兒不舒服!”

他從小開始,一著急就念不順溜我的名字,老把“之橙”說成“橙汁”,還自帶兒化音效果。

我在他懷裏被顛簸得頭昏,決定實話實說:“除了腦袋,哪裏都挺好的。”

他一聽更急了,把我往副駕駛座上一扔,眼見著就要發動車子去醫院,我忙拉住他鎮定地說:“現在好了。”

他一愣:“你騙我?”

我狡辯:“我沒有。”

他轉過頭去,麵對著黑色的車窗不吭聲了。

席越真正生氣了就很難消氣,比女生難哄多了,傲嬌不給你解釋的機會。大長腿跨下車就往家裏趕,背影挺拔如同一棵行走的白楊樹,步步生風。

我在後麵追他,還得用跑的。

席越一直衝到自己房間,關門的瞬間被我往裏擠進半邊身子。他特意鬆手,我反倒一個踉蹌跌進去,結果發現地板上擱著許多淩亂的手稿。

我由衷地感歎:“這真不愧是一個文學藝術家的房間啊——”

席越大概自己忘記了收拾,也沒有想到我今天會誤入這片私人領地,一邊吼著:“看什麼看你不許看!”一邊手忙腳亂地去撿。我當然不會平白錯過這個機會,費勁搶過來幾張稿紙,混亂中居然發現了字裏行間多處出現了林之橙三個字。

人對自己的名字總是分外敏感的。

瀏覽完兩三頁我就發現了,故事裏寫的人竟然真的是我。

我不搶了,席越也不撿了,一時間安靜得有點匪夷所思,隻有隆冬森冷的風在窗外呼嘯,刮得泛黃的落葉在半空中打轉。

他挫敗地靠著書桌坐下來,“林之橙,你現在滿意了?”

褪去了笑意和揶揄的外衣,他的聲音像被灌進室內的風吹得有些遠,“我小時候就說要把你寫進書裏的,讓你當我的主角,你是不是忘記了?可是我一直記得……”

“前陣子看見一條新聞,有個導演拍了個5分20秒的片子,叫《森林記》,以他妻子來命名,講述他妻子的一生。我當時覺得挺浪漫的,想起我也這麼浪漫過,替自己喜歡過的人寫過一本書,忍不住半夜爬起來翻原稿,結果今天忘記收拾了,被你撞了個正著。”

“我從來到這個世界上的第一天開始就認識你了,今年我27,你26,我們都在被時間推著往前走……”

“十二年前,你進了少年班之後我們見麵的次數驟減,你寄宿,兩個月回家一趟,你認識了宋冗,你把所有的目光都放在宋冗身上……”

他說:“之橙,你何時可以回頭看看我?”

“我一直在等你回頭。”

04.紅玫瑰和白月光,竹馬與白馬

“席越,我頭暈。”

“林之橙,你這人怎麼沒皮沒臉的,別想在這個時候騙我!”

“這次是真的,你剛剛惱羞成怒扔書的時候砸中了我的頭。”

意料之外的告白以當事人昏厥而短暫告終,席越黑著臉把我送去了醫院。醒來時聽到醫生在外間囑咐了席越良多,刻意說給我聽的隻有一句:“手術恐怕要提前了,這次必須要住院,不能再任由她像以前那樣住在外麵浪了。”

席越一個勁地點頭附和:“您說的是,您說的是……”

醫生說:“你們家屬一定要和病人做好思想工作,不能讓她產生逆反心理,消極對待生活。”

席越說:“您放心,我一定好好管著,不會再讓她亂來,以前是她太任性、太不像話了……”

不能聽下去了,我血管要爆了。

被留下來住院觀察的這段時間,我的人身自由徹底地成為了窗外的浮雲。

席越把辦公的地點變成了醫院,每日除了吃喝玩鬧,就是搬著筆記本在膝上敲敲字,所幸他沒有喊無聊。席家爸媽偶爾會過來探探班,替我們張羅吃喝,改善一下夥食。

我睡覺的時間居多,在藥物的作用下有時腦袋昏沉,總有兒時大段大段的回憶從腦海中冒出來。那時候還沒有宋冗,席越和我都還是穿著短褲背心性別不分一起上學的熊孩子,媽媽常從院門口探出頭來,吆喝我們倆快點回去吃冰鎮西瓜。

吃完西瓜,我爸又給我們倆剪了一個西瓜太郎的小發型。並排站著照鏡子,一邊一個大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