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屬刺進皮肉的聲音,卻換來一聲輕笑,仿佛囈語般:

“你看,你不可以,始終是要換我來的。”

花音神色一凜,暗器已經從袖口飛出去,周圍終於靜下來。

隻剩耳邊胸腔穩沉的跳動聲,花音這才回味起他剛剛的話,紅著臉想從陸沉年懷裏起來,他卻壓著她,聲音有些異樣:“讓我靠會兒。”

花音心裏一驚:“他們不是你的人嗎?”

“不是。”陸沉年答得簡單。

花音卻更不信了:“那為什麼忽然出現在這裏?”

“是我安排的人……”

“你的人為什麼傷你?”花音氣結。

陸沉年卻似乎並不怎麼在意,轉而緊盯著懷裏的人:“刀子已經飛出去了,想的就不該是為什麼有刀子,而是怎麼應對。”

陸沉年話間似乎已經有些不穩,暗器一般都是淬著毒的吧,花音感受著肩上越來越沉的重量,心髒似乎漏了一拍。

“陸沉年,陸沉年!”

可是耳邊隻剩風吹樹葉聲。

花音找了棵樹將他放下來。陸沉年細密的睫毛在眼下灑下一道陰影,每一處都俊美如同雕刻。她聽著自己的心跳,忽然很想看他的眼睛。

墨色瞳仁裏倒映著小小的她。

花音回過神來,微微一驚,現在不是殺他正好的機會嗎?為什麼剛剛想的居然是……

她從懷裏掏出花穆給她的藥瓶,裏麵隻剩一粒藥了,那是她的續命藥,解天下百毒,獨獨化不了她身上的毒。

她本來是花家掌心寶,明明可以無憂慮地享盡人生,卻自小想像哥哥們一樣,做一個合格的殺手。

所以生性頑皮,飛天竄地,也曾掉進過冬天冰涼的湖水裏,好在被救,卻覺得大難不死必有後福。

可下一次,便被仇家下了毒。他們說,一月之內,必死無疑。

他們找不到下藥的人,花音便靠著這續命丹多活了兩月,可是,來這裏之前,她就知道自己沒有辦法再挺那麼久了。

人生有很多遺憾,她想少留幾個,便求著花穆,她知道的,花穆一定會答應的。

她握著空空的瓶子,嘴角揚著笑意,大哥你看,清秋山莊一行,果然已經沒有那麼多遺憾了。

六、自然不會放過她

燈火閃閃,陸沉年從床上悠悠轉醒,睜眼便看見了坐在床邊打著瞌睡的花音,看不見那雙盈盈眼眸,卻能細數她睫毛上的水珠,櫻唇微張,一副供人采擷的樣子。

他緊了緊喉嚨,啞然失笑,是嚇到她了嗎?

花音微微睜開眼,陸沉年卻不在床上,她慌忙地回過頭,卻見找的人正坐在桌前,燃燈煮茶。

披著件外衣,白色的內襯領口微敞。

花音移開目光,有些艱難地開口:“你……醒了?”

這是問題嗎?花音問完才知道,趕緊改口,抱拳賠罪:“少主,我實在是無能,沒有保護好你,還害你受傷……”

陸沉年抿了口茶水潤了潤喉嚨:“過來。”

花音抬眸看他,緩慢挪著步子走過去,目光不經意地落在陸沉年的腿上,忽然想起什麼:“少主我給你拿套被褥吧!”

手腕卻被一雙溫熱的大掌捉住,花音瞬間想到他救她時這雙手落在自己腰上的觸感,臉紅伴著他穩沉的聲音:“比起侍衛,你好像更在意我的生活起居。”

花音被他扯著坐下來,極其不滿地嘟噥著:“我就是怕你的腿……”

花音以為陸沉年會介意這個話題,卻沒想到他忽然露出笑意,目光沉沉地看向她:“你覺得,我這腿是怎麼回事呢?”

花音想了想:“少主管著江湖第一莊清秋山莊,應該會遭很多人暗算吧……難不成……”

陸沉年晃著茶杯:“我也想那樣氣勢恢宏,可是大概終究不適合江湖,隻能小玩小鬧。”

花音側頭,聽著他繼續說著:“一年前走訪臨城,在隆冬下水救了一個小姑娘,反倒被咬了一口。”

花音生生地怔住了,那個時候將自己從湖裏救出來的人,是他?

她隱隱記得,當時因為害怕,混亂中的確照著那人刺了一刀,刀子是有毒的,又是隆冬的湖水,所以這是那個時候的後遺症?

她想起他玩笑著說的,能坐著為什麼要站著,其實因為疼吧。

花音喉嚨發幹,忍著胸腔劇烈地起伏。

不管是誰排的殺手任務,事到如今,花音到死也動不了手了。

她忍不住眼眶的酸意,看著陸沉年,過了好半天才說出話來:“那你會恨她嗎?”

陸沉年沉了片刻,緩緩開口,似是玩味,卻帶著餘味:“自然不會放過她。”

七、花音,跟我在一起,你不會死的

花音從陸沉年的房裏出來,繞了很遠的路。抬起頭看著沉沉月色,起身飛到屋頂,這是她第一次見到陸沉年的地方,似乎才短短一個月而已。

卻是她多活下來的一個月。

熟悉的味道攏過來,花音終於忍不住酸澀,撲進花穆的懷裏。

“大哥……”

花穆何時見過自家小妹這副模樣,心裏似乎是被絞著的,他揉了她的頭:“本來覺得殺不殺他無所謂了,但現在看來,還是由我來親自下手。”

花音緊緊攢著花穆的袖子,小聲抽泣著:“大哥,我們還是走吧,不殺他了好不好……”

花穆回頭,眸光沉了幾分,歎了一口氣:“那走吧,大哥帶你回家。”

花音回頭看了眼這占了半座山腰的山莊,咬著唇:“嗯。”

反正以後也見不到了不是?

可沒想到,以後這麼短。十天後的武林大會上,她本來是想著去看他最後一眼,而他卻好像是等在那裏的。

一身素白衣袍,頎長而立。

隔著春風,看著她。

花音也不躲,看著他眼裏濃得化不開的墨:“少主,你信天意嗎?”

陸沉年長腿微邁,三步走過來,握了花音的手,聲音透著笑意:“不是天意,是人定。”

花音心裏一驚,攤開他握過的手心,那是一方帕子,一角繡著綠桑,她抬眼,已經淚光閃閃:“你知道我是花家派來殺你的?”

陸沉年但笑不語,否則,那十年的粗枝怎麼會說斷就斷呢?

“那你也知道你的腿是我刺傷的,”眼淚已經漫了出來,“你明知道我是凶手,為什麼還……”

話音來不及說完,陸沉年便俯過身來,溫熱的唇堵了她的嘴。

花音瞬間便紅了臉,陸沉年輾轉在她唇上悠長地吐息。

“還跑嗎?”

眼淚落下來,花音聲音有些哽咽,手抵著他的胸口:“我不想跑,也不想死。”

陸沉年稍稍離開些距離,握著她的指尖輕輕揉搓,聲音帶著淡淡的蠱惑:“那就不跑也不死。”

可是……

“花音,跟我在一起,你不會死的。”

八、冠了夫姓,便是陸花音了

花音躲在陸沉年的身後,隻敢露出聲音:“大哥,我想好了,還能活多久,便在這裏多久。”

花穆歎了口氣,淩厲的目光落在陸沉年的身上,這個人似乎比他想的要厲害得多,甚至前些天才查出來,派殺手取他性命的,居然是他自己。

花穆立馬就明白了,他目光落在花音身上,她身上大概從來都沒有什麼毒,畢竟當年說她中毒的人和給他們解毒丸的人,再查出來,也都是陸沉年的人。

他也曾懷疑過,可如今看來,陸沉年要的,大概隻是一個她而已。

花穆壓著聲音,滿滿的寵溺:“要是受欺負了,便回來。

花音點頭,看著花穆離開的背影,眼睛紅紅的。

陸沉年等了片刻,估摸著她的情緒也到位了,隨即將她扯進懷裏,聲音漫過一絲危險的氣息:“陸花音,記住,你能回的,隻有我這裏。”

花音臉紅,低頭嘟噥著:“我不叫陸花音,我就叫花音。”

“冠了夫姓,便是陸花音了。”

陸沉年一把抱起她,步履穩健,往房裏走去。四月的春風撩起心頭的暖意,陸花音,你讓我等得太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