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便如一陣風一樣消失在房內。
陸沉年抿唇輕笑,眉眼沉沉,忽然執起桌上的玉杯,上麵似乎還殘留著茶水的溫度。
溫熱的指腹摩挲著杯沿,花音,別來無恙?
四、記得就好,不要再忘了
這是花音今天第七次從茅房裏出來了,沒想到剛剛一激動,居然下了這麼猛的藥量。轉眼天都黑了,不過幸好隻是拿瀉藥練練手,否則定丟了整個花家的顏麵。她揉著肚子,去了茶房。
果然如陸沉年所說,中間沏茶過程之繁瑣甚至比她想象的更甚,可不就是一杯茶嘛,哪裏需要那麼複雜?
可是終究欠了人家一杯茶不是,於是便跟著在茶房將就了一夜,第二天早早地隨著茶房的管事們去了茶園。
中間休息的時間不過短短兩個時辰。
天殺的,花音赤腳踏進湖水,初春的水還透著徹骨的涼意,好不容易準備了煮茶的水,還得趁著天未亮采了茶葉,全套做下來已經累軟了骨頭了。
花音歎了口氣,明明花家個個捧在手上的小姐,此刻卻像個丫鬟一樣,究竟是圖什麼呢?
圖個無憾吧,花音想。作為花家人,第一個任務,也是最後一個任務。
端去茶水的時候,陸沉年正從書房出來,依舊坐著那赤金輪椅上,旁邊站著陸管家,清晨的光照在他背後的椅背上泛起一層光,更顯得氣質斐然。
花音腳下頓了一刻,隨即小心翼翼地邁著步子走過去。
陸沉年看見了她,本就白的臉上此刻更顯得蒼白。他眼裏的異樣一閃而過,微微挑了眉:“這是……”
“我走了全套工序給你沏的茶。”花音小心翼翼地將茶水捧到他麵前,“當是為昨天的事情道歉,希望少主不要趕我走。”
花音有些看不清眼前的人,一陣眩暈,已經不小心鬆了手,完了,可是已經沒有力氣了。
茶杯落下,晶瑩的茶水從杯中躍出,陸沉年起身,袍裾散開,旋身而出,轉眼,一手是穩穩落在懷裏的小姑娘,另一手托住了杯底,一滴不漏地收回了所有的茶水。
縱然跟了陸沉年這麼多年的管家也有些訝異,微微後退了一步,看著一向坐懷不亂的自家少主忽然擰起眉頭,眼裏驚慌毫不遮掩,沉了半天才說出話來:“少主!”
“讓花穆先回去吧,這事不要告訴他。”陸沉年沉聲吩咐道,隨即將茶杯遞給身邊的人,抱起暈在懷裏的小人,往屋裏走去。
老管家看著陸沉年異樣卻不失穩健的步伐,深深地歎了口氣。
花音覺得自己做了一個很長的夢,夢到大哥來接她了,可是她已經不在了。
她猛地從床上跳起來,環顧了四周,雖然是自己的屋子,可是還是有一瞬間的恍然,自己怎麼回來的,完全沒印象啊!
如果沒記錯,不是給陸沉年送茶去了嗎?
然後呢?
她回過神,瞥見桌子上的青花瓷杯,草草地穿了鞋跑過去,可杯子已經空了,然後就是自己暈了,茶全灑了嗎?!
花音歎了口氣,癱坐在凳子上。
聽著響起的敲門聲,她有氣無力地應了聲:“進來吧。”
進來的是陸管家,帶著些好久都沒見過的美味菜肴。
花音眼裏來了光彩,說起來喝了那碗瀉藥茶之後還沒怎麼好好吃飯呢!
沒來得及高興卻又想起什麼來,她指著擠滿她小桌子的山珍海味,眼神切切地看向陸管家:“這是……要趕我走的送別宴嗎?”
可別啊,她任務還沒完成呢!
陸管家麵無表情,聲音也是冷冷如冰:“是少主吩咐的。”
語畢便留了個決絕的背影。
花音低下頭,難道自己真要這麼沒用地結束了?門口忽然傳來一陣細碎的響動,她猛地抬起頭,仿佛看見了光。
陸沉年坐著他的赤金輪椅,竟像是會自己動似的,正朝著她過來。
花音已經迎了上去:“少主,你怎麼來了?”
陸沉年徑直走進屋子,在桌邊坐下,語氣淡淡,透著清風:“陪你吃飯。”
花音心裏一陣悸動,跑過去,坐在他身邊,語氣懇切:“少主我不是故意的,就是之前吃壞了肚子又給你準備了茶所以……”
花音本來想說不要趕自己走的,可話到後麵語氣卻越來越弱。
她看著陸沉年忽然緊繃起來的麵容,硬生生地住了嘴,果然,就不該提起,說不定他已經忘記了呢!
陸沉年鮮少露出自己真正的情緒,可現在卻似乎亂了陣腳。他皺眉看她,沉了片刻,壓著聲音,似乎終於放鬆了口氣才說出來:“茶很好喝,比他們的要好。”
花音一愣,並不知道陸沉年說的什麼意思。
卻見他已經拿起筷子,夾起的菜布到她的碗碟中:“我們山莊還是第一次出現餓暈了的人,傳出去倒顯得我小氣了。”
看來那一天真的是因為一直忘了吃飯,再加上拉肚子采茶葉的事……
花音拿起筷子:“那少主,你會不會……”
“不會。”陸沉年沒聽她說完便打斷了。
花音卻更來勁了,隻要有時間,大計小計湧上心頭,還怕弄不死一個人?
陸沉年沉眸看她,卻看得花音一驚,總是有種莫名其妙被看透的感覺。
她笑著給陸沉年布菜:“少主,謝謝你的大恩大德,我一定會報答你的!”
陸沉年點頭,停下筷子深情地看著他,一個字一個字輕輕地念:“記得就好,不要再忘了。”
花音莫名其妙,可那一天開始,陸沉年更加莫名其妙地陪她吃了半個月的飯。
五、人生有很多遺憾,她想少留幾個
花音第二次實行刺殺計劃是在五天後。
當她覺得自己終於從陸沉年的小丫鬟變成他的貼身侍衛的時候開始。陸沉年放下筷子,上下掃了她一眼。
“吃好了?”
花音也跟著停了筷子,點頭:“嗯!”
“二十日後武林盟主大會,到時候你陪我去。”陸沉年坐在輪椅上,修長的手指輕叩著扶手,緩聲說道。
花音愣了片刻,不明所以:“為什麼我要去?”
陸沉年盯著她,眸光似海:“不是貼身侍衛嗎,怎麼能離我半步?”
花音瞬間清明,況且這一行必然多了許多單獨相處的機會,到時候也更方便下手,畢竟她要快些了。
花穆給的玉白瓷瓶,已經快空了。
陸沉年注意到了她的失神,輕咳了一聲,起身往外走去:“現在便跟我去後樹林,有些事情要教給你。”
花音點頭,站起身來跟在陸沉年後麵。皺眉看了半天才意識到,這人明明可以走路,可為什麼總要坐在這種輪椅上?
她加快了步子追上去,還是忍不住問了。
陸沉年答得也奇怪,大概以為是所有人都知道的,反倒是他一臉疑惑地看著花音:“能坐著,為什麼要站著?”
花音愣在原地,頭一次見人懶得這麼理直氣壯。
到了地方,陸沉年右腿的行動似乎還是有些刻意。她壓了想上去扶他的心思,手在袖子裏已經準備好暗器。
站在離他三兩步的距離,環顧著周圍的樹木叢生。
“少主,來這裏是……”
陸沉年回過頭,側身靠在一棵巨大的榕樹下,神色淡然:“此次武林大會,自然是各界武林人士為了武林盟主之位。此路凶險,我雖相信你的功夫,卻……”
不相信我的人?花音一驚,大氣都不敢出,陸沉年將她麵上的表情盡收眼底,斂了嘴角不經意的笑意:“不知道你是否真的能如那日所說,保護我的安危。”
花音默默鬆了口氣:“自然是可以的。”
“是嗎?”
話音剛落,叢林密影間,忽然閃出數道黑影,殺氣撲麵而來,竟一點都不似在開玩笑。一瞬間的訝異,花音瞥了眼一旁表情不明的陸沉年。
轉瞬便融入戰鬥,三個人三個方向,一道淩厲的掌風劈過來,花音側身躲了過去,反身對上另一個方向的手掌,卻來不及對付正麵而來的飛刀。
這不是演習嗎,怎麼就來真的了!
花音心裏大驚,沒全閉上的眼卻被一道身影覆蓋住,淡淡的香味,手順勢扶上他堅實的腰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