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來到這裏,他說我會遇見一個人。
然後呢?
然後,我愛他,勝過這個世界。
一、過去和未來,你要看哪一個?
藍色的卡車撞過來的那一個瞬間,何遇聽見了骨肉分崩離析的聲音,汽車的碎片插進自己的左邊胸口。他看見滿目猩紅的血色從自己的身體裏流出,然後就是黑暗,無盡的黑暗。
是死了嗎?
是死了吧。
從身體裏流出來的血染紅了路人的鞋邊。
“死者何遇,二十六歲,心髒粉碎當場死亡,身體裏檢測到安眠藥的成分。暫時無法判定是否有他殺可能性。”
好了,一切都結束了。當他喝下那杯水的時候,一切都結束了。
耳邊浮沉著那道冰冷卻又溫柔的聲音,仿佛上帝一般淺淺的吟唱:“何遇……何遇……”
“你是誰?”
依舊溫柔的聲音,何遇試圖睜開眼,朦朧間仿佛看見一個黑色西裝禮服的男人,戴著一頂半高的禮帽,飄浮在空中居高臨下地看著他:“你已經死了。”
何遇看著他嘴角淺淺的笑:“我知道。”
“你不知道。”男人反駁,“你不知道,在這個世界的隔壁,還有另外一個平行的世界。那裏有著跟這裏一樣的所有,那裏也有另外一個何遇。”
男人的表情有些得意:“不過他比你運氣好,他還活著。”
何遇笑:“所以呢?”
“在去那個世界之前,過去和未來,我可以讓你看見一個,你選哪個?”他問何遇,“要選哪一個呢?”
就像小時候媽媽問,這個和這個,隻能選一個,你要哪一個呢?
何遇想,這一個吧。
因為不確定自己是否還有未來,所以比起那些,他更想知道自己究竟是怎麼死的。
他想,他準是選擇了過去了吧。
二、這個世界上的何遇有兩個,很不錯吧?
何遇睜開眼,頭頂的水晶燈發著亮眼的光,刺得眼睛有些疼。他動了動手指,然後聽見旁邊一個小姑娘的聲音。
“啊,江淮醫生,他沒事吧?”小姑娘的聲音一驚一乍。
“嗯,你看。”江淮摩挲著下巴,示意她看看病床上。
女孩兒回過頭,對上何遇有些迷糊的視線,眼睛瞬間亮了起來:“啊,你終於醒了!”
她跑到病床邊,扶起想坐起來的何遇,將枕頭塞到他的身後。
何遇看著她,微皺著眉頭,愣了三秒,他才緩緩地問:“你是誰?”
女孩兒手上的動作忽然頓住,她看著他的眼睛,良久,反問:“那你知道你自己是誰嗎?”
何遇。
何遇撫上自己的胸口,感受著肋骨下的胸腔裏傳來的一聲聲的震動,他當然知道,他還知道自己已經死了。不對,應該是在那個世界的何遇已經死了,所以,他的意識和本體來到這個世界。
一切仿佛新生般,他是重新存在於這個世界上,活生生的何遇。
何遇看向眼前的女孩子,薄薄的劉海兒、很亮的眼睛,笑的時候像是一條小魚。
她鬆了口氣:“那就好,我是聽夏,聽見夏天的那個聽夏。”
女孩子解釋著:“你忽然出現在我們店門口,滿身是血的,嚇跑我們不少客人呢。”
何遇這才注意到她的衣服,似乎是某家餐廳裏的工作裝,大概是太瘦的原因,藍色的t恤穿在她身上有些大,有些地方還有些暗紅色的血跡。
他皺了皺眉,掀開被子準備從床上下來。
“不行!”聽夏卻忽然急急地撲過來,一時沒注意腳下,一個踉蹌剛好跌進他的懷裏。
何遇的手搭在她的腰間。
屬於男人手心裏的溫度透過薄薄的衣料傳過來,溫厚而有力。聽夏愣了兩秒,忽然騰地站起來,紅著臉順了順衣服上的褶子:“那個,我的意思是……你剛醒,最好不要亂動!”
她說著,小心翼翼地將手裏的保溫桶遞到何遇眼前:“這是我自己做的,特別補,你喝完才可以動。”
何遇沒有去接,他看著自己的手,分明還記得,觸上她的那一刻,耳邊那個溫柔冰涼的聲音:“這個世界上的何遇有兩個,很不錯吧。”
很不錯吧。
那麼,另外一個何遇在哪裏?
何遇看著聽夏,眼底漆黑一片:“聽夏?”
聽夏被喊得一愣:“啊?”
何遇問道:“你之前認識我?”
聽夏端著飯盒的手一晃,卻及時被另一雙手接住。一直站在門口沒有說話的江淮不知什麼時候走了進來,他將保溫桶遞到何遇麵前:“她隻是送你來醫院的人而已。”
聽夏有些欲蓋彌彰地看了眼江淮,又看向何遇:“嗯,對。既然你沒事了,那我就先回去了,再晚了老板就要開除我了……”
江淮應了聲:“這裏交給我就好了。”
聽夏點點頭,拿起旁邊的包像是要落荒而逃,誰知剛轉身,卻被拉住了手腕——巨大的力道將她拉近,何遇身上的溫度瞬間將她環繞。
她看著近在咫尺的臉,心髒突突跳動的聲音在耳邊格外清晰。
“何遇……”
“你要把我扔在這裏?”
“啊?”
“我找不見回去的路了。”
“啊?!”
“你要負責。”
三、想要忘記,卻又忘不掉,這種感覺叫什麼?
何遇跟著聽夏回了家。
一路上,兩人保持著不遠不近的距離,她抬眼悄悄去看他的臉,堅硬的輪廓,鼻梁的弧線恰到好處,薄唇緊緊地閉在一起,眉頭微微地皺著。
何遇側過頭,與她視線相遇。
聽夏心虛地抬手理了理額角的頭發,問道:“你……真的不知道自己家在哪裏?”
“嗯。”何遇點頭,
“可是……”
“我傷口有些疼,”何遇打斷她,聲音帶著些疲憊,“頭也昏昏的。”
聽夏看著他有些蒼白的臉,心裏一慌:“會不會還沒徹底好,要不要回醫院再看看?”
“休息一下應該就好了。”
他往聽夏那邊靠了點兒。
聽夏心都提了起來,扶住他的胳膊,又想快點兒回去,又擔心累到他……就在這樣的煎熬裏,好不容易到了家。
聽夏打開燈,回頭看了一眼何遇:“那你今天就在這裏……先住一晚。然後,我再幫你想想辦法。”
何遇側頭:“那你呢?”
“我……去樓上,江淮醫生家。”
“你跟他很熟?”
聽夏忽然覺得有些心虛,重重地搖頭:“隻是他們家房子比較大。”
何遇沒再說話,進了屋子:“我睡地上就可以了。”
“啊?”
聽夏看著他倔強的背影,追上去:“你身體剛好,睡地上多難受。”
何遇停下步子,回過頭。聽夏急急地刹住車,聽著他沉沉的聲音在頭頂:“那你睡地上,我睡床。”
“可是……”聽夏沒來得及說話,何遇已經徑直往裏走去。她回過神,忽然衝到前麵攔住他,“啊啊啊,你等等。”說完衝進房間重重地關上門。
何遇聽著裏麵收拾東西的聲音,環視著這個小小的地方。聽夏住的地方很小,薄薄的一層月光透進來,窗台上的貓邁著慵懶的步子,忽然鑽進簾子裏。
他有一種預感,這裏他一定來過,他也一定見過她。可是他分不清,這些感覺究竟是這個世界的何遇,還是屬於他的。
打開門,聽夏探出一顆毛茸茸的頭:“那個,可以了。”
何遇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聽夏。”
“嗯?”聽夏鑽出來,眼睛亮亮地看著他。
“你有沒有什麼想要忘記,卻又忘不掉的事?”何遇的語氣似乎並不是在問聽夏,而像是自言自語,讓聽夏愣了好久。
想忘掉卻又忘不掉,這種感覺叫什麼呢?
何遇想,他見到聽夏的第一眼,就是這種感覺。
那麼,聽夏,你到底是誰?
四、眼淚你想要什麼味道的?
聽夏特地去樓上江淮那裏給何遇借了套衣服。
江淮意味深長地看著他:“我一直以為,你挺傳統保守的。”
“不是啦。”聽夏被說得臉一紅。
江淮笑笑:“開玩笑的,要是他晚上有什麼問題,要告訴我哦。”
聽夏慎重地點點頭。
回去的時候,看到何遇正躺在她的床上,背靠著牆不知道在看什麼。她喊他:“何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