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遇回過頭,黢黑的瞳孔看得聽夏心裏一慌,她將衣服放在旁邊的櫃子上:“這個,是你的衣服。”說完怕他介意似的,又補充了一句,“是新的。”
“你這裏還有男人的衣服?”何遇看她,聲音很輕。
聽夏立馬有些口齒不清:“不是的,這個隻是我,我從江淮醫生那裏借過來的。”
何遇有氣無力地“嗯”了一聲:“那我先睡了。”
“可是,”聽夏想說什麼,卻瞥見他紅得有些不自然的臉,她跑過去,“何遇?”
他沒有回應。她伸手觸上他的額頭,微燙的溫度傳過來,她心裏一驚,下意識地準備去找江淮。
卻被何遇拉住了手腕,仿佛看穿了她的意圖:“不用去。”
“但是你在發燒啊。”聽夏語氣有些急,“就不應該帶你回來的,你明明身體還沒好……我……”
“你不帶我回來,我說不定就死在那裏了。”
聽夏不明白。
“你以為,我為什麼會渾身是血地躺在你們店門口?”何遇說話已經有些吃力,“即使被你救了,隻要找得到,他們也有辦法殺了我。”
“他們?”聽夏越聽越糊塗,隨即想到什麼似的,沒有再問下去,她垂著眼睛,聲音放緩了許多,“那我去給你找退燒藥。”
何遇緩緩抬眼,看著聽夏走出去的背影,單薄而柔弱。他將目光移到窗台上坐著的穿著黑色西裝禮服的人身上,對方嘴角上揚,聲音溫柔:“怎麼樣,很不錯吧?”
何遇看他:“何遇在哪兒?”
他笑:“不是在這裏嗎?”
“另一個。”
他笑出了聲:“你不是猜到了嗎?和你一樣,被殺死了,而你替他活過來了,可是能活過來的,卻隻有一個。”
何遇沉默,那麼,自己是真的死了吧,現在以另外一種微妙的身份活在另外一個世界,有重合的地方,卻又有不一樣的地方,比如那個世界也見過的江淮,比如,從來沒有見過的聽夏。
窗台上的人笑起來:“怎麼了,很難過嗎?”
何遇不說話。
男人忽然想起什麼似的,揚著眉毛繼續道:“如果想哭的話,眼淚你要什麼味道的?酸的、甜的、鹹的、苦的?”
何遇眼睛看著前麵,仿佛喃喃自語般:“是不是因為有聽夏在,所以何遇必須存在?”
而死去的那個何遇,他從來都是一個人。
沒有得到答案的人有些不開心:“誰知道呢!”
五、心跳的聲音,你需要嗎?
聽夏第二天回來的時候,何遇已經好很多了,甚至還可以在屋子裏走來走去,翻箱倒櫃地捉那隻貓。
聽夏有些驚訝地站在門口,貓從牆角鑽出來,準確無誤地跳到她的懷裏。
何遇看著她手裏的一包東西:“我餓了。”
“啊!”聽夏才反應過來,“那你剛剛是要吃掉我的貓嗎?”
何遇投給她一個莫名其妙的眼神。
聽夏笑了笑,走過來遞給他一個袋子:“喏,這是新買的,不知道合不合適,但是我已經盡力了。”
何遇接過來,是一些衣服,從裏到外,從上到下。
何遇看著她:“你自己去買的?”
聽夏支支吾吾了半天:“我先去給你做飯了。”鬼知道她買這些衣服的時候有多窘迫。
聽夏的手藝很不賴,何遇想了想,這大概是人生第一次,有人專程為他做好飯,然後坐在他的對麵,小心翼翼地看著他嚐每一道菜。
“怎麼樣?”聽夏眼睛裏帶著小小的期待。
何遇頓了頓:“餓的時候什麼都好吃。”
“是嗎?”聽夏長長地歎了一口氣,“餓的都好吃,好吃的都容易餓。”
何遇沒有聽清她在嘀咕什麼,隻是忽然覺得,這樣的感覺他以前從來沒有過,如今這樣,他很滿足了,盡管並不是真的屬於他的。
聽夏不知道這算不算是同居,何遇就這樣住進了她的家裏,以一個陌生人的身份。
她從房間出來,看著坐在沙發上的人,穿著她選的衣服,整個人暖融融的感覺。她走過去,何遇似乎是睡著了,側頭靠在沙發上,長長的睫毛覆在眼瞼下方,似乎還能想象得到,他看她時,眼底那抹不見底的黑。
聽夏屏著呼吸又靠近了一點兒。
忽然,何遇睜開眼,聽夏僵在原地,有一種整個人瞬間石化了的感覺。她張了張嘴:“那個……這個領子不是這個樣子的……”
聽夏說著,準備伸手去翻何遇的領子,卻又被他捏住了手腕。
她對上他的目光,眼裏的倉皇無處遁形。
“聽夏。”何遇叫她的名字。
“嗯?”
“我背疼。”
“啊,你沒事吧,要不要……”聽夏眼裏染上焦急,手伸到後麵準備替他按壓一下。
可剩下的詞句斷在突如其來的擁抱裏——何遇一手抓住她的胳膊把她帶到懷裏,一手環上她的肩。
聽夏的手漸漸地放下來,落在他堅毅的背上,聽他低沉的聲音,帶著一絲蠱惑在耳邊響起:“聽夏,我是誰?”
“何遇……”
“告訴我,在你的心裏,我是誰?”
何遇看見了聽夏那天藏起來的東西,是一塊透明的吊墜,裏麵封存的是一片雪花,世界上獨一無二的永遠也不會融化的雪花。
那是他三年前和科研隊一起去南極的時候,跟著那些人親手製作的。他不記得自己的那個吊墜送給了誰,可是既然這裏的何遇將它送給了聽夏,那麼聽夏又怎麼會不認識他?
聽夏靠在他的肩頭,嘴角淺淺的笑:“何遇,在我的心裏,就是何遇啊。”
何遇心裏一動。心跳的聲音,你需要嗎?那個聲音又在耳邊。反反複複地問,心跳的聲音,你需要嗎?
聽夏稍稍掙開,看著何遇,一個字一個字地說道:“何遇,就是全世界,獨一無二的何遇。”
“那為什麼要逃開?”何遇問她。既然如此,為什麼要不認識他?“因為我有所謂的未婚妻,還是因為,我說自身難保所以保護不了你的安危?”
何遇實在記不起來,這個世界的何遇,為什麼會將聽夏推開,他畢生所求,難道不正是這麼一處歸宿?
聽夏搖頭,眼淚流出來:“因為我找不到你,何遇,我找了好久,才找到你。”
何遇看著她眼角的淚,心裏頓然空了一大塊。他輕輕抱住她,嘴角劃過她的眼睛:“怎麼會找不到我呢?”
何遇輕聲呢喃,眼淚的味道在舌尖暈開,是鹹的,有些苦。
六、如果心髒可以有兩個呢?
何遇又遇見了江淮一次,在電梯裏。
他依舊麵帶溫潤得體的笑:“原來你還在這裏。”
何遇點頭“嗯”了聲。
江淮似乎記起來什麼,從包裏掏出一張紙:“聯係不到你,所以準備就給聽夏的,現在也好,這是你上次檢查的結果。”
何遇接過來,江淮繼續說道:“沒什麼大問題,隻是心髒方麵,總覺得有些奇怪。怎麼說呢,好像隻有一半的心髒。不過,報告上來看並沒有什麼大問題。”
何遇說了聲“謝謝”。
“對了,我覺得聽夏最近看起來好像挺累的,她身體也不怎麼好,有時間可以帶她來醫院體檢一下。”
何遇出了樓,將報告扔進了垃圾桶。穿黑色西裝禮服的男人跟在他身邊,飄浮在空中看著他的左邊胸腔。
“怎麼樣,害怕嗎?”
何遇睨了他一眼。
“隻有一半的心髒……”西裝男摩挲著下巴,想了想,“如果心髒可以有兩個呢?我給你兩個心髒,左右各一個,鳴響在胸腔的兩側,怎麼樣,很不錯吧?”
“不用了。”何遇打斷他,看著對麵走過來的幾個人。
“何先生。”幾人頷首,對何遇十分恭敬。
何遇點點頭,至少這個世界裏,自己的身世都是重合的,他必須查到自己究竟是怎麼死的,不管是在那個世界還是這個世界。
“怎麼樣了?”何遇問。
“的確有人在你的車上動了手腳,那卡車也是有人安排。”其中一人說道。
何遇微微皺起眉頭,在那個世界,自己是因為服了安眠藥所以才會讓他們有機可乘製造車禍意外,而這個世界裏,是直接在車子上動手腳了?
“其他的呢?”他又問。
“按照先生的吩咐,查了何夫人的聯絡記錄,的確……”
那人沒有說下去,可是何遇大抵也知道了。他果然猜得沒錯,趁著父親去國外,那個女人自然不會放過這個機會,她要他死,然後她在外麵的私生子便可以名正言順地進入何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