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世界唯一的那個你(1 / 3)

全世界唯一的那個人,我選擇的是你。

一、寧願去撞旁邊勞斯萊斯,也不要擦到博物館的車子

電話的聲音響了一聲又一聲。

喬嵐從床上爬起來,眯著眼睛夠過來聽筒放在耳邊,宋以冬清潤的聲音便傳過來:“還在睡?”

“嗯……”喬嵐應了聲,腦袋比聲音要清醒許多,“出什麼問題了嗎?”

恍然間還記得前幾天被一架宋代的檀木櫃折磨得死去活來,三天的不眠不休,終於受不住被宋以冬強行送了回來。

倒頭睡到現在,也不知道今夕何夕。甚至宋以冬的聲音,都覺得是很遙遠的事情了。

宋以冬在那邊笑起來:“我隻能讓你想起來工作上的事?”

喬嵐沒說話,走到窗邊拉開窗簾,正午的陽光亮得晃眼,熱氣隔著落地窗撲麵而來,若有若無的蟬鳴在耳邊聒噪。

“不然呢,你除了工作還會幹別的事?”

宋以冬也沒否認,語氣有些無奈:“怕你餓死在夢裏了,給你做了吃的放在了冰箱,記得熱熱再吃。”

“你什麼時候來過我家?”喬嵐瞬間驚醒。

“剛走。”

喬嵐歎了口氣,挑眉:“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

她似乎能想象宋以冬在電話那邊低頭一笑的樣子,不管別人眼裏的他有多麼溫文爾雅,可這個時候她眼裏的奸詐,她總能一眼看出來。

果然,宋以冬頓了片刻,說道:“遼金時期的黃花梨屏風,百分之三十的受損,現在雕刻組也隻有你了。”

“哪裏……”

喬嵐想問宋以冬哪裏又弄來的文物,可那邊已經掛了電話。宋以冬最近弄了太多來曆不明的東西,每次問到也隻是一笑帶過。

不過喬嵐也從來不會多問。

聽筒裏傳來冰冷的嘟嘟聲,她這才注意到樓下停著輛灰白色的集裝車,穿著搬家公司工作服的人正小心翼翼地從車上抬下一個櫃子,紫檀龍紋,邊框竹絲貼嵌。

遠遠看一眼的確是價值不菲。

隻是,她住的也不算什麼好地方,五環外的老樓,還等著過了兩年被拆遷,現在還有人帶著這麼貴重的家具往裏搬,也是有些奇怪了。

喬嵐也沒有多想,肚子傳來一陣尷尬的聲音,這才想起來冰箱裏還有宋以冬獻的“殷勤”,所以不管被奸被盜,對她來說,殷勤還是很重要的。

她揉著迷蒙蒙的眼睛轉了身。

明明是準備走的,喬嵐也記不起來當時為什麼又回了頭。

仿佛眼角裏融進了一道光,卻想把它放進瞳孔中央。

所以她恰好看見了隨後而至的那輛黑色的車子,穩穩地停在路邊,西裝革履的男人從車上下來,身材勻稱挺拔,遠遠望去,精致得仿佛一件藝術品。

喬嵐打量著他,撐著胳膊漫不經心地揉搓著落在自己胸前的一縷頭發,那人卻忽然抬起頭,被墨鏡遮住的眼睛有一種與自己視線交彙的錯覺。

但也隻是錯覺而已,如果沒猜錯的話,他家大概就是她樓上,這兩天的睡夢中不斷地傳來的電鑽聲音。

那就對了。

外人經常說,做文物修複的人,耐性好。可對於她喬嵐來說,忍得了山崩地裂,扛得住風吹雨打,可誰要壞了她的睡眠,那就隻有死在她手裏了。

這是董冬冬說的話,也是她那張喋喋不休的嘴裏吐出來的喬嵐唯一讚成的幾個字。

董冬冬是喬嵐的師姐,也是沒畢業就跟著宋以冬進了博物院做文物修複。第二年引薦喬嵐也去了宋以冬那裏,在博物院一待就是五年。

後來大概是覺得自己技不如人,自願退居二線,整天跟在喬嵐身後師姐師姐地叫,喬嵐向來不在意這些傳統的輩分,所以也沒當回事。

隻是偶爾覺得有些煩。

一陣雷打般敲門的聲音響起——

“師姐,小師姐!”

果然,想到她就是個錯誤。

喬嵐忽然有些頭疼,慢悠悠地從冰箱裏拿出宋以冬準備的食物。

“嘭”的一聲關上冰箱門。

“師姐,我知道你在裏麵,快給我開門,不然我就翻進來了!”

“喬嵐!”

喬嵐打開門,積攢的怒氣在剛準備開口時瞬間偃旗息鼓。宋以冬說得沒錯,董冬冬這樣的名字,大概沒有誰能在直呼她的全名之後還能發得出來脾氣。

她瞥了眼忽然打開又關上的電梯門:“什麼事?”

董冬冬嬉笑著擠進來:“師姐,這兩天睡得爽嗎?”

喬嵐跟在她身後:“宋以冬派你催我來了?”

“哪裏有。”董冬冬甩著手,“就是順路路過這裏,指望著你的順風車待會兒帶我過去師傅那兒。”

喬嵐沒有搭理她,從微波爐裏拿出熱好的排骨,擺好盤後慢條斯理地吃了起來。

董冬冬也不客氣,徑直拿了筷子坐到她對麵,夾了塊肉多的放進嘴裏,一邊嚼著,一邊含混不清地說:“師姐你倒爽,被師傅送回來就睡到現在,還有師傅親自給你做吃的。最關鍵的是,有我免費陪吃。”

喬嵐臉上沒有什麼表情,自然也不會接她的話,眼都沒抬,問道:“宋以冬剛說的屏風是怎麼回事?”

“你知道城北有個私人收藏館嗎?”董冬冬吐出一根骨頭,說話清楚了點兒,“就是那個姓季還是姓什麼的來著,反正就有很多私人收藏的文物,跟故宮文物庫一樣,之前也送好幾次文物來修了,最重要的是每一個都價值連城,比咱們院的強多了。”

喬嵐握著湯匙的手抖了一下,眼裏有什麼一淌而過,轉眼又眉眼淡然地開了口:“不知道。”

董冬冬翻過來一個白眼,樓下忽然傳來一陣嘈雜的聲音,打斷了她要說的話,她抬眼,兩人對視,喬嵐無辜地搖搖頭。

董冬冬立馬放下筷子扒著窗口去看熱鬧。

“好像是哪家的車撞到那輛卡車了。”喬嵐收拾著桌子,聽著董冬冬在那邊自言自語著,“就是說嘛,寧願去撞旁邊勞斯萊斯,也不要擦到博物館的車子!”

“博物館?”

不是搬家公司嗎?喬嵐有些疑惑。

董冬冬回過頭,摩挲著下巴故作深沉:“那車子一看就是裝著文物的嘛,而且我剛剛上來的時候瞥了眼他們搬的東西,粗略估計,最起碼也是個唐代的櫃子。”

“說不定隻是個贗品而已。”喬嵐也不是真想潑冷水,末了又補充,“粗略估計,如果是真的,這棟樓也比不上那個櫃子。”

董冬冬“嘁”了一聲,忽然又想起什麼,眼睛泛著光:“其實你們這棟樓也蠻了不起的,剛剛上來電梯裏還碰見了一個男人,一個帥字足以概括他的一生的那種。”

喬嵐沒接話,忽然想起剛剛樓下看到的那個男人,不過精致和帥是不一樣的——精致是無可挑剔,而帥隻是人言可畏而已。

二、我出錢,你能把她完整地還給我嗎

其實不用董冬冬看半天熱鬧,還解釋了一路發生了什麼事。

畢竟剛下樓,兩人便被堵在了樓棟門口。

十四樓的張哥,喬嵐還記得他,此時正滿臉張皇失措地看著麵前穿工作服的人。

“對不起啊,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你看旁邊那麼好一輛車,我自然是偏了這邊,可哪知道你們這裏麵裝的文物啊!”

“這……”畢竟隻是個工作人員,表情也有些為難。

總歸是住一棟樓的人,喬嵐走上前去。

張哥似乎也注意到她,像是看見救星般跑過來拉住她的胳膊:“小喬啊,我怎麼就沒想到你呢!”

喬嵐有些莫名其妙,卻聽他繼續說著:“我這開車不小心,撞到這卡車了,哪知道裏麵是什麼唐三彩什麼的,反正大概是碎了,你不是搞文物修複的嗎,你能幫幫我?”

“唐三彩?”董冬冬兩眼放光,轉眼已經爬上了那集裝車。

“我真的……小喬,雖然我是個粗人,但也知道唐三彩是個什麼東西,可是……”張哥忽然想到什麼,話鋒一轉,“那個不會假的吧,這車子也陌生,小喬你看他們是不是過來訛人的!”

喬嵐看了他一眼,沒說話,跟著董冬冬走到貨車邊,一手抓住旁邊的扶手,利落地跳上了車子。

董冬冬在裏麵已經擺起架勢,抱著看了一圈,喃喃自語:“還真的是哎,而且看起來不像贗品啊……”

喬嵐戴上手套,接過來,的確不像,但不經過專業鑒定也沒辦法肯定。

“現在怎麼辦,”董冬冬問道,“要帶回去嗎?”

喬嵐將東西放回原處,眼裏閃過一絲異樣,過了好久才緩緩說道:“別人的東西,我們管不著。況且,我也不會修瓷器。”

不會嗎?

董冬冬有些疑惑地看著她跳下車子,略帶遺憾地看了眼那斷尾巴的馬。

“怎麼樣,怎麼樣,”張哥見喬嵐下來,急忙忙地走過來,“是不是假的?”

“不是。”

“自然不是。”一道低沉冷漠的聲音插進來。

喬嵐抬眼看過去,果然是他。

在她說長不長的職業生涯裏,所要追求的大概隻是最初的精致,可眼前的這個人,卻還是讓她對這兩個字有了更深的認知。

仿佛一瞬間的風動雲起,破碎的光重新凝聚在一起。

在她的專業裏,這叫作凝回,她以前老做不好,宋以冬說她缺少一種感覺,能完美地填補那個缺口。

所以她進不了最喜歡的瓷器組。

卻沒想到,第一次有了這種感覺,竟然還是在他身上。

董冬冬忽然跑過來,在她耳邊低聲吐吸:“我剛剛說的就是他,帥吧!”

喬嵐輕笑了一聲,沒有接話。

張哥的聲音在一旁顫顫巍巍,甚至有些語無倫次:“對不起對不起,你要我怎麼賠你,我真的不是故意的。這個多少錢,我盡力……”

“你覺得我缺錢?”清冷的聲音,跟他的人別無二致。

“那……”

“我出錢,你能把她完整地還給我嗎?”

張哥有些聽不明白:“哈?!”

他沒有接著說下去,小區裏的風清清涼涼的,他看著前麵走了好些步子的背影,聲音比風更快到達——

“喬嵐。”

停下的腳步,愣住的背影,過了好一會兒,她才緩緩回過頭,隻有簡短的氣音:“嗯?”

涼風有信,撲麵而來。

董冬冬不知道在這陣風吹過來的這一小段時間裏,喬嵐的心裏究竟過了幾個春秋。她隻是微微張著嘴,詫異著這個人為什麼會知道喬嵐的名字,為什麼喬嵐還會乖乖地停下來。

她看著那人兩步走到喬嵐麵前,摘了墨鏡在手裏玩弄,瞳孔是漸變的棕色,倒映著喬嵐的樣子。

“博物院的修複師?”

“算不上,打雜的而已。”喬嵐低著頭,卻不敢去看他的眼睛。

“給宋以東打雜?”

喬嵐沒說話,他輕笑了一聲,微微挑眉,卻換了話題:“喬嵐,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你們修複師要修好一件瓷器,首先就能做出一件完美的仿品,足以以假亂真。”

喬嵐心裏一沉。

董冬冬卻忽然走上前來:“你這話什麼意思,這個本來就是我們的基礎課程,可是我們也不會靠這個做什麼。”

“隻是前些天去你們博物院,看到一些文物高仿周邊賣得挺不錯的。”

“那是……”

董冬冬剛想反駁什麼,卻被喬嵐打斷了話:“我可以幫你修那件瓷器。”

那人抿著唇,側著頭盯著喬嵐的眼睛,意味深長的樣子:“喬師傅這麼說我就放心了。”他朝著喬嵐身後站著的人看了眼,便有人遞過來名片,喬嵐接過來,“季至巡”三個字,熟悉又晃眼。

“你知道的,雖然不是世間罕物,但那是我唯一的珍寶,所以我不可能讓你帶走它的。”季至巡說這話的時候,瞳仁在陽光下有晶亮的光。

喬嵐看著季至巡的眼睛,美得像是小時候爺爺那幅絹畫上的一粒寶石。

“我不一定會來。”

季至巡笑了笑,沒說話,像是逃離般轉身上了車,忍不住不去看她,直到後視鏡裏的身影漸漸變成一個點,他才長長地鬆了口氣,握著方向盤的手鬆了又緊。

他嘴角勾起一抹嘲諷似的笑——他季至巡這一生,大概沒有什麼時候比此刻還要緊張吧。

可是喬嵐,我有沒有告訴你,可我一定會等。

董冬冬依舊愣在原地,好像有太多的訊息蘊藏在裏麵,她一時有些消化不過來。

她戳了戳同樣呆愣在一旁的喬嵐。

“唉,喬嵐,他這是明目張膽地挖牆腳嗎?”

“挖牆腳他估計還不屑。”喬嵐笑了笑,往他走的方向看了一眼,他不是揮鋤頭的人,我也不是什麼牆腳。

況且,誰挖誰也說不定。

兩人趕到宋以冬那裏的時候,已經下午兩點了。

董冬冬迫不及待地跑進去,一臉大新聞的驚悚:“師傅,你的關門弟子可能要被挖走了。”

喬嵐跟在後麵走進來,空蕩的房子,些許陽光透過側麵的窗子照進來,落在布滿灰塵的角落裏,宋以冬一身白色的工作服,修長的手指握著微型鐵鏟,指尖沾了些木漆。麵前是一個巨大的積滿灰塵和破損痕跡的黃花梨木屏風。

“來了?”宋以冬放下刻刀,側頭看過來。

董冬冬顯然對他的置若罔聞有些生氣,剛準備開口又被宋以冬打斷:“這屏風我已經盡力了,剩下的隻有靠你了。”

喬嵐繞著屏風轉了一圈:“季至巡的東西?”

宋以冬也並不詫異,依舊一臉的雲淡風輕,卻是看向董冬冬的:“所以,你說的是季至巡?”

董冬冬莫名其妙地點點頭,換上白色的清潔衣:“師傅,你看起來一點兒都不急。”

宋以冬笑起來:“隻是看起來而已,心裏怕得要死。”

董冬冬又好好看了眼宋以冬的臉,“嘁”了一聲,提著水壺去打開水了。

喬嵐戴上麵罩,接過宋以冬手裏的刻刀,輕輕刮擦著屏風上被磨壞的痕跡:“超細纖維有嗎?”

“真的要去?”宋以冬遞過來。

喬嵐也不抬頭:“你早就知道,所以一直從他那裏接單子?”

長久的沉默,空氣裏隻剩木屑簌簌掉落的聲音,喬嵐忽然直起身子,看著宋以冬的眼睛:“宋以冬,我覺得沒有再遇到季至巡也就這樣了。”

“可是現在你讓我又碰見了他,那些事我就不能算了。”

喬嵐眼裏有前所未有的冰冷,宋以冬笑起來:“你覺得是我?”

“總不會是命吧。”

宋以冬沒再說話,刀子刮刻木頭的聲音又響起來,可是喬嵐,我要怎麼讓你知道,你遇見他不是偶然,而是必然。

三、那麼今天我說了算,一起活到死

去季至巡那裏,已經是一個月之後。屏風的修複足足花了她一個月的時間。宋以冬明明說過不急的。

可是她向來不喜歡拖遝,能三十天完成的事情,絕對不會拖到第三十一天。

喬嵐將車子停在文物館門口。

董冬冬跟在後麵眼睛瞪到極致:“季家也家業太大了吧,這地方看起來比我們國家屬的博物館還厲害了。”

喬嵐歎了口氣,不明白為什麼董冬冬就莫名其妙地跟了過來。

她站在鐵門外,看著巨大厚重的鐵門在她麵前緩緩拉開,恰好季至巡正從裏麵出來,穿著一身休閑衣,正低頭挽著袖口。

不複那日的穩重,一身清爽顯得少年感十足。

忽然抬起頭的時候,喬嵐又看見了他那雙眼睛,融進了一絲清晨的光,不小心碎了滿眼,他緩緩走過來,喬嵐這才看清他滿身的疲憊。

“喬師傅,早上好。”大概是一夜沒睡的原因,季至巡的聲音有一絲喑啞。

喬嵐忍住心裏的異樣情緒,糾正道:“喬嵐。”

我叫喬嵐。

“董冬冬!”董冬冬也熱情地伸出手,可是很顯然,季至巡並不認為她在介紹自己,側頭看了她兩秒。

“我認為現在不需要伴奏來活躍氣氛。”

活躍氣氛?

excuse me?

董冬冬忍著心裏的不爽:“我的意思是,我的名字,董冬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