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錚回過頭,問她:“餓了嗎?”
祝餘說:“不餓。”想了想,又說,“因為有人告訴過我,祝餘是一種花的名字,吃了就不會餓,所以你要不要吃了我?”
秦錚沒有笑,看著她的眼睛比夜還要深幾分。
祝餘張了張嘴,漫到唇齒間的話還是沒有說出來,為什麼在這裏呢,她想告訴秦錚,因為你在那裏,哪怕這場追尋永無止境,我也會準確無誤地找到你。
五、而最後,你終究成了她心上人的樣子
秦錚對睡眠的需求少得令人匪夷所思。
祝餘是看著他的背影睡著的,醒來的時候他還是一樣坐在那裏,甚至連姿勢都沒有換過。
祝餘坐起來,抱著腿,下巴擱在膝蓋上,就這樣靜靜地看著他。
她大學的時候聽過一種說法,如果在身後悄悄地看一個人,隻要全神貫注然後在心底默念回頭,回頭,那個人便真的會回頭。
秦錚回過頭,對上她的目光,將她的倉皇盡收眼底,相顧無言。
秦錚清了清嗓子,問:“睡好了?”
“我……睡了多久?”
秦錚看了看天色:“兩個多小時吧。”
兩個小時,算上昨天徒步走了大半夜,現在已經快天亮了吧。
她站起來,拍了拍身上的塵土,問:“那我們現在去哪裏?”
“我看了你昨天拍的東西。”秦錚忽然開口。祝餘一時間心跳如雷,像是小學的時候等待老師發考卷的心情,既害怕,又期待。
秦錚看著他的表情,忍不住笑了一聲,才說道:“挺好的。”
祝餘愣了愣,好久,才發現這是秦錚第一次對她笑。她心裏仿佛有一陣風,吹開了掩月的雲,內心的竊喜不言而喻。
秦錚走在前麵,回過身來叫她:“不走?”
“走。”
祝餘跟上來,走在他的身邊,偶爾側過頭去看他,欲言又止的模樣,想說的話卻不知道什麼時候告訴他才好。
在祝餘第十次準備開口的時候,秦錚卻停了下來,眼神淩厲地看著遠處的某一處。
祝餘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一覽無餘的平地上,枯敗的灌木叢旁,有兩隻汙白色的野獸,像是牛,又像羊一樣有細長的角,琥珀色半透明,由頸部沿著脊柱到尾基有一條深褐色的背中線。
“這是……”祝餘有些詫異,看向秦錚。他似乎也有些意外,凝著眉頭,已經舉起相機,拉近了焦距仔細看:“應該沒錯,是高鼻羚羊。”
“高鼻羚羊……可是……它們不是已經滅絕了嗎?”
秦錚將祝餘拉到一棵樹後,盡量將自己掩藏起來。兩人靠得極近,祝餘覺得他的呼吸似乎就在耳邊。
“所以,我們發現了已經滅絕的動物。”
“是嗎……”
可是即便如此,祝餘也沒辦法將自己的注意力從眼前的人身上移開,稍稍抬頭便是他堅毅的下頜線,明明是整天趴在野外拍攝,皮膚卻比她的還要好。
秦錚低頭,唇幾乎要碰到她的額頭:“你在看什麼?”
祝餘試圖使自己看起來鎮靜點兒,她說:“看一個專業的野生動物攝影師是怎樣用眼睛捕捉自己的鏡頭裏的獵物的。”
秦錚表情卻忽然格外認真,他雙手握著她的肩膀,看著她的眼睛:“祝餘,順著你身後的那條路往前走,周穆會過來接你。”
“你什麼意思?”祝餘忽然心慌,看著他後麵的兩隻高鼻羚羊,“那你呢?”
秦錚沒有說話,可是祝餘也知道了,她聞到了空氣裏不屬於這裏的味道,硝煙的味道。所以,這裏有盜獵者?
他們的目的是什麼?這兩隻本來已經滅絕的高鼻羚羊,還是其他的動物?
所以,秦錚又想幹什麼?他隻是一個野生動物攝影師而已。
“秦錚,我可不可以不走?”
“不可以。”秦錚頓了頓,放緩了語氣,“你在這裏,我會分心,我沒辦法掌握自己的情緒,會覺得不安,會怕……沒法保護你。”
“我不需要你保護我。”
“你需要。”秦錚說,“我救了你兩次,不會再有第三次了。”
祝餘忽然愣住了,看著秦錚的眼睛,喃喃問道:“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是我?”
那個五年前參加野生動物攝影集中訓練營,在山上迷路被你找到的女孩子,她見到你的第一眼,哭紅了眼睛,卻隻會說“秦老師,我餓了”。
你塞給她一塊壓縮餅幹,問她,你叫什麼名字?
她說,祝餘。
然後你笑,祝餘是一種花的名字,吃了不會覺得餓,下一次要不要試試咬自己一口。
沒有下一次了。
那個時候天很黑,你甚至連她的樣子都沒有看清楚,可是借著那一層白白淡淡的月光,她卻拚命地記住了你的樣子。
你是秦錚,野生動物攝影師。你是訓練營的特邀老師,而最後,你終究成了她心上人的樣子。
秦錚沒有否認,他說:“是。”
“那你也知道,我為什麼來這裏?”
“是。”
祝餘笑了笑,踮起腳,親了親他的唇,說:“你隻知道一半。”
你不知道的是,那個時候與你相隔十萬八千裏的我,因為你在這裏,所以拚了命地努力,追逐了一路的雲和月,才來到這裏。
而你隻會問我,為什麼在這裏。
六、我會找到他,比任何人都要快
祝餘並沒有跟周穆回去。
他們通知了野生動物保護協會,警察過來得很快。可是秦錚消失得也很快,地域太大,他們找不到秦錚的影子。
而剛剛分別的地方,除了越發濃烈的硝煙味,還有雪地上的血跡,紅得刺眼。
剛剛沒有的。
祝餘的眼神漸漸失了焦距,心裏的恐慌不斷地撕扯開來。
周穆走過來,“祝餘。”他有些戒備地看著祝餘,聲音像是一聲悠長的歎息,“你是不是有什麼事情瞞著我們?”
祝餘沒說話。
周穆看著遠處:“比如說,你有一個哥哥,也是野生動物攝影師,卻在一次工作中因為意外……去世了……”
“他叫餘深。”祝餘喃喃,“在一次攝影集中訓練營作為特邀攝影老師,認識了秦錚。”
“所以……你出現在這裏,是因為你哥哥的死……”
“不是。”祝餘聲音淡淡,卻分外篤定,“是因為我喜歡他。他不是神,沒有救回哥哥,我沒怪過他,畢竟誰也沒辦法去怪一個人不是神。”
周穆似乎鬆了口氣,他笑了笑:“那正好,秦錚心裏一直有一道坎過不去,所以有一個女孩子他放在心裏卻一直不敢接近。直到看見她不知死活地要來這裏,才破天荒地接了莫名其妙的任務,說要來保護她,可是我覺得,他大概是終於忍不住了。”
祝餘看著某一個方向,眼角酸澀。她從來以為這八千裏路是她一個人的追逐,可是現在才發現,原來你也在路上。
所以我會找到你,比任何人都要快。
祝餘見到秦錚的時候,他正站在一棵樹下,衣服上是幹涸的血跡,嘴角還有些淤青。他正看著遠處成群的盤羊。
祝餘站在那裏,聲音順著風的方向吹過去:“秦錚。”
秦錚回過頭。祝餘已經忍不住了,她飛奔過去,幾乎是撞進秦臻懷裏的,帶著他往後踉蹌了幾步。
“怎麼又回來了?”秦錚有些無奈。
“秦錚,如果我說我在這裏,是因為我喜歡你,與任何人無關,那麼你呢?為什麼要來?”
秦錚似乎明白了什麼,他輕輕抱住她,想了很久,才緩緩說道:“因為這裏有一個女孩子,是屬於我一個人的麻煩,我不想讓她去麻煩除了我以外的任何人。”
祝餘退開一點兒:“如果她還要麻煩你一輩子呢?”
“甘之如飴。”
“可是現在有一個問題。”秦錚看著她的眼睛。
“什麼?”
“祝餘,我餓了。”
“所以呢……”祝餘紅了臉,明知故問。
“所以……吃掉你。”話音未落,秦錚已經吻上了她的唇。
嗯,甘之如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