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在共產主義社會裏沒有利息,而在交換經濟中則有利息呢?這個問題把我們引向第五個命題。它首先展現在我們麵前的一幅圖景,就是從利潤中吸取永久性商品流的一套吸引器具是什麼性質。當然資本家與生產有著某種聯係。從技術上說,不論在什麼樣的組織形式下,生產總是相同的過程。在技術上它總是要求商品,而且除了商品就沒有別的來西。因此,在這裏不可能存在有什麼差別。但是別的地方,就存在有差別。在一個交換經濟中企業家與他的生產品的關係,本質上是不同於在一個沒有交換的社會中中央機關與其生產品的關係。中央機關可以直接處理生產品,而企業家首先必須通過雇傭或購買才能得到這些生產品。(雇傭的對象是指生產品中的勞動要素——校者注)
如果企業家有權強占或征用生產品以便實現他們的新計劃,那麼仍然會存在企業家利潤,然而他們不會把利潤的任何一部分作為利息支付出去,他們也沒有任何動機要考慮把一部分利潤作為他們花費在“資本”上的利息。相反,他們超過成本所賺取的全部收入都是屬於他們的利潤,而不是別的。僅僅是因為他人掌握著必要的生產品,從而企業家必須招請資本家幫助他們搬去生產手段的私有製或自由處置個人勞務的權利,對他們的經營所造成的障礙。在循環流轉的範圍內,生產不需要這樣的幫助,因為已經開業的廠商能夠,而且原則上正在用以前的進款供目前的周轉之用,而這些進款是不需要任何帶有資本主義特性的機構出來幹預就可以源源不斷流到他們手裏去的。因此,在循環流轉的圖景中,沒有任何本質的東西受到掩蓋,如果假定進行生產所使用的生產手段是由前期產品構成的;可是在新組合的情況下,企業家就沒有用以購買生產手段的這些產品。這時資本的功用就出來了。很明顯,不管是在一個共產主義社會,或者是在一個非共產主義的而又處於“靜態的”社會,都不可能存在相當於資本的那種東西。
7.我們想提請讀者注意一點,那就是我們關於利息的概念所包含的內容,與通常的概念有所不同。雖然這確實已很明顯,但是再進一步加以闡明也不會是多餘的。
為此目的,我們將從貸款的利息與資本的“原始”利息之間的通常區別開始。這種區別回溯到我們考察利息性質的起點,並已成為利息理論的基石之一。關於利息問題的思考,理所當然地是從消費貸款的利息開始的。首先,從這些貸款利息開始本來就是合情合理的,因為這種利息由於許多明顯的特征而表現為一項獨立的收入。一項收入如果從外部也能與別的收入區分開來,那麼從概念上掌握它要比首先必須把混在一起的其它因素去掉的收入容易些——因此,在英格蘭首先清楚地認識了地租,因為它不僅存在、而且一般也是單獨支付的。但是消費性貸款的利息也是利息的起點,因為它是古代和中世紀最重要的和最熟悉的形式。至於生產性貸款的利息的確也存在;但是在古代,它隻在那個不進行哲學探討的領域起作用,而進行哲學思考的那部分人隻是浮光掠影地觀察經濟現象,並且隻是對自己生活圈子裏所觀察到的利息才給予注意。同樣,後來出現資本主義經濟的要素時,也隻有一個小圈子的人們熟悉它們,這些人有自己的一個小天地,可是他們既不思考,也不寫作。教堂的神父、宗教法規的學者、或者依賴於教會的哲學家以及亞裏士多德,所有這些人隻考慮消費性貸款的利息,這些利息在他們的視線內受到了注意,並且確實是以令人不快的方式出現的。從他們對榨取窮人血汗者、對剝削粗心大意者或揮霍浪費者所表現的鄙視,從他們對高利貸者乘人之危施加壓力所表現的反感,使他們對收取利息產生了敵意,這可以解釋有關利息的各種禁令。
另外一個概念,隨著資本主義經濟的成熟、從觀察商業生活中產生了。認為生產性貸款的利息確實是後來一些作者的發現,這可能是有些過甚其詞。但是實際上強調這一點,也幾乎不下於是一種發現。這立即使我們明白,舊的概念完全忽視了這種現象的一個部分,而且現在看來真的還是最重要的一個部分;並且同時明白,債務人決不總是由於借款而變得更窮。這就削弱了敵視利息的根本理由。並且從科學上向前邁進了一步。整個英國關於利息的文獻,一直到亞當·斯密的時代,都充滿著貸款常常使借款人獲得商業利潤的思想。過去認為借錢的人是弱者,現在則為理論家心目中所出現的一個借款強者所代替;過去認為是一群可憐的困苦窮人與粗心輕率的土地所有者,現在則被另一種人物——企業家所代替,雖然對這種人物,確實還沒有十分清楚而明確地給以定義,但還是足夠明白的。這就是在這裏所闡述的理論所采取的觀點。
但是對這一類理論家來說,生產性利息仍然是貸款利息。企業家利潤被認為是它的來源。可是從這裏卻不能引伸說企業家利潤都是利息,就象不能因為這全部進款是工資的源泉從而引伸說生產的全部進款都是工資一樣。如果鑒於這些作者關於利息的論證的不足之處,要說他們有什麼值得肯定的東西,那就是他們至少沒有把利息和利潤混為一談,或者把它們在性質上等同起來。相反,正如休謨所看到的,他們看出利息和利潤的差別,而完全沒有看到利潤隻不過是自有資本的利息。他們以一種完全不能用於說明貸款利息的方式,來解釋利潤,但這種方式卻僅僅能用於說明另一種作為貸款利息的源泉的利潤。所有這些作者都把利息的源泉追溯到營業利潤,然而他們並沒有說明營業利潤又隻是利息的一種源泉,當然,的確是利息的主要源泉。他們的“利潤”或許不能用利息來解釋,即使它出現在“資本利潤”的術語之中。他們並沒有解決利息問題。但是,如果說他們隻是把一種派生形式的利息,即貸款利息,追溯到原始的和真實的利息,而沒有對後者加以解釋,那也是不正確的。他們僅僅沒有證明為什麼擁有資本的貸款者能夠索取這份利潤,為什麼資本市場總是作出對他有利的決定。更有甚者,洞察利息現象所要解決的中心問題,當然在於營業利潤;不過,並不是由於營業利潤本身就是真正的利息,而是由於它的存在是支付生產性利息的先決條件。最後,企業家當然是整個事情中最重要的人物;然而這並不是由於他是真正的、最初的、典型的利息收受者,而是由於他是典型的利息支付者。
談到亞當·斯密,我們還可以看到一種觀點的痕跡,根據這種觀點利潤與利息是不能簡單地重合在一起的。隻有李嘉圖及其追隨者則認為利潤與利息是簡單明了的同義詞。直到這時,理論才開始注意到一般商業利潤中的唯一問題,實際上也就是利息問題;直到這時,為什麼企業家獲得商業利潤的問題,才歸結為利息問題;最後,直到這時,如果英國作者所說的“利潤”可以解釋為“資本利潤”或者解釋為“原始利息”,那麼,他們的意思才能得到正確的表達。這決不隻是用自有資本的利息無害地來代替借入資本的契約利息,而是構成一種新的主張,即企業家的利潤實質上是資本的利息。下麵的事實必定有助於澄清那種從我們的觀點來看顯然是離開了正確途徑的問題。
首先,這個問題的說明是非常清楚的。按契約簽訂的農業地租當然隻是“原始”現象的一個結果,也就是可以“歸屬”於土地的那部分產品。地租僅僅就是這部分產品本身;從土地所有者的觀點看,也就是農業的純收益。契約或合同工資僅僅是勞動的經濟生產率的結果;從工人的觀點看,它們也就是生產的純收益。為什麼一談到利息,情況就是另一樣呢?如果沒有特別理由,那是不會如此的。假使歸結講,與契約合同相對應,存在著一種原始利息而原始利息則是企業家的典型收入,就象地租是地主的典型收入一樣——這種結論看來是完全自然的,幾乎是不言而喻的。實際上,企業家考慮到容許自有資本取得利息——如果有必要這樣做的話,這是一個不可爭辯的認可條件。
產品的價值超過其成本的剩餘,真正是利息也賴以存在的根本現象。它是在企業家手中產生的。僅僅看到這個問題,並且希望一旦解決了這個問題則一切都可以迎刃而解,對此難道還要感到奇怪嗎?經濟學家剛剛使自己掙脫了重商主義的表麵性,並且逐漸習慣於注視貨幣帷幕後麵的具體商品。他們強調資本是由具體商品組成的,並且一般傾向是把這種資本看作是構成一種特殊的生產要素。這個觀點一經建立,就直接把利息看作是存貨的價格的一個因素,於是人們就把利息與企業家通過這些存貨所獲得的利潤看成是一回事了。因為利息毫無疑問地來自利潤,而且代表一部分利潤,於是利潤,或者不管怎樣其中的大部分,不自覺地變成了利息,這種變化是十分自動地發生在這樣一個時候,當利息正好與企業家在生產中所利用的具體商品聯係在一起。利息原也可以從工資中付出,但工資並沒有同樣變成利息,這是比人們想象的更為遙遠的一種反映。
關於企業家職能的令人不滿意的分析,曾經對上述這個觀點的普遍化,產生了強大的影響。把企業家和資本家簡單地混為一談的說法,也許不十分正確。但是不管怎樣,人們是從這種看法開始的,那就是企業家隻有借助於作為現存商品意義的資本,才能獲得利潤,並且把著重點放在這個不值得著重的看法上。人們在運用資本方麵看到——這也是很自然的——企業家的特殊職能,並且根據這一點,把企業家與工人區別開來。原則上企業家被認為是資本的雇主,是生產品的使用者,正象資本家被認為是某種商品的供應者一樣。於是上麵對問題的說明,就會很容易地表達它自身;它必然徑直表現為對貸款利息問題的一個更加明確和更加深刻的說明。
這一點明顯地必然對利息問題有過重大的影響。貸款之所以支付利息,是因為有原始利息,而原始利息又是在企業家手裏發生的。因此,解決利息問題所需要的全部器械,都集中在企業家身上。然而這又導致了許多虛假的跡象。在這種情況下,諸如剝削理論和其他勞動理論——作為利息的解釋——等許多對利息的解釋嚐試,第一次有了產生的可能。因為隻有把利息與企業家的活動聯係起來,那種以企業家勞務、或以生產財貨所包含的勞動、或以企業家與工人之間的價格鬥爭來解釋利息的見解,才會產生。其他嚐試,比如所有的生產力理論,盡管沒有因此而變得可能,但無論如何卻由於這種對利息的係統闡述而變得基本上更為明顯了。對於利息的這種闡述方法,使我們無法建立一套有關企業家與資本家的正確理論;使我們難以識別特殊的企業家利潤,因而一開始就毀掉了對利息的解釋。但這種闡述的最壞結果,還在於它創造了一種成為經濟的永續運動(economicperpetualmobile)的問題。
經驗告訴我們,利息是一種持久的收入,它是在企業家手裏發生的。因此我們可以說,企業家手裏發生了一種特殊的持久性收入。傳統理論所麵臨的問題是,利息是從哪兒來的?一個多世紀以來,理論家們一直在探討這一無法解決的、並且的確是毫無意義的問題。
我們的立場則全然不同。如果傳統理論把契約性利息與企業家利潤聯係了起來,那麼它就隻是追溯到了在它看來是利息問題的基本事實,而在走了這一步之後,還需要完成利息問題的主要任務。如果我們能夠成功地把利息與企業家利潤聯係起來,我們就解決了整個利息問題,因為企業家利潤本身並非另一種情況的利息,而是一種與利息不同的東西,這個我們已經解釋過了。“貸款之所以付息是由於存在營業利潤”這一說法,對於流行理論來講,隻有作為一種對問題的更為明確的表述,才是有價值的;而對於我們,則已經具有解釋性意義。營業利潤從何而來呢?這是一個號召流行理論解決的主要問題,而對於我們,可說已經解決了。剩下需要我們說明的隻是:利息是如何從企業利潤中產生的?
由於有這樣一種特別令人惱火的反對意見,認為我們這兒所做的僅僅是把利息歸結為利潤,而這是理論早已完成了的,因此,我們在這裏提請讀者特別注意這種對利息問題的不同的和較為狹義的說明,是有必要的。所以,我們一再強調那些讀者自己可以輕易說清楚的事情,也是完全正當的。以下我們將說明我們的利息理論的第六個(也是最後一個)命題。
8.形成利息基礎的剩餘,作為一種價值剩餘,隻能在價值表現中出現。因此,在一個交換經濟中,它隻有通過對兩筆貨幣量的比較才能表現出來。這一點是不證自明的,並且顯然是完全沒有爭論的。特別是,商品數量的比較本身,對說明價值剩餘的存在,不會有任何幫助。因此,在這一方麵,無論何處提到商品的數量,它都隻是作為價值的符號而出現的。在實踐中,對價值表現的運用和對利息的表示,都僅僅是采取貨幣形式。無論如何我們應該承認這一事實,但卻可以對它作非常多種多樣的解釋。我們或許還可以得出這樣的結論,那就是這種貨幣形式的利息的出現,僅僅是依賴於價值標準的必要性,而與利息的本質無關。這是流行的觀點。根據這種觀點,貨幣的作用除了作為表現形式之外,沒有別的;而利息則不同,它是作為特定商品本身的一種剩餘,從這種商品中產生的。對於企業家利潤,我們也持同樣的觀點。為了表示它,也需要一種價值衡量單位,因而用貨幣表示,作為便宜之策。但盡管如此,企業家利潤的本質是根本上與貨幣不相幹的。
在利息方麵,試圖盡快脫離貨幣要素,而把對利息的解釋引入到價值和報酬所產生的地方,也就是商品的生產領域,無疑是異常誘人的。可是我們不能回避問題。的確在任何情況下,與貨幣利息相對應,也就是說,與對購買力的貼水相對應,總是存在著對某種商品的貼水。的確,從技術意義上講,我們從事生產所需要的,是商品而不是貨幣。但如果我們由此得出結論,認為貨幣隻是一個中介環節,僅僅具有技術上的重要性並用貨幣所購買的,從而歸根到底要付與利息的商品來代替貨幣,那麼我們就會立即站不住腳。更確切地說,我們確實可以離開貨幣基礎一步或者好幾步,而走到商品實物世界中去。但是,這條道路會因為商品貼水缺乏持久性而突然碰壁——因而我們會立即發現我們已經走錯了路,因為利息的一個基本特征就在於它的持久性。因此,要想通過戳破貨幣的麵紗來接觸到具體商品的貼水是不可能的。如果有人想刺穿它,他等於刺穿真空。
因此,我們決不能離開利息的貨幣基礎。這也間接證明,對貨幣形式的重要意義——利息就是以這種形式出現在我們麵前的——作第二種解釋,即貨幣形式不是外殼而是核心,是更為恰當的。很明顯,僅有這一個證據我們還不足以推導得很遠。但是,它同我們前麵對信用與資本的論證——據此我們還可以理解購買力在這裏所起的作用——是相吻合的。因此,現在可以表述我們的第六個命題:利息是購買力價格中的一個要素,而購買力又是作為控製生產品的一種手段。
當然,這個命題並非要給購買力賦予任何生產性作用。盡管利率隨市場貨幣量供求的變動而變動,——這無疑說明了我們的解釋——但大多數人還是否認這一點。這裏可以立即加上另外一點。假定其他條件不變,對於商人來說,信用便利的增加會引起利息的下降,簡直就和下雨會把人淋濕一樣不言自明。實際上,如果一個政府印製紙幣並把它借給企業家,利息難道不會下降嗎?難道國家不會因此而獲得利息嗎?難道利息率同對外彙率及黃金變動的聯係不足夠清楚地說明這一點嗎?正是這一係列極為廣泛而又有意義的日常觀察,在這裏支持著我們的論點。
但是,隻有少數有影響的理論家把這些事實引入了對利息現象的討論。西奇威克提出了一種解釋,我們與龐巴維克從其中看出它基本上是一種節欲論。但是,在所引資料的出處,即討論利息那一章之前,他在關於貨幣價值那一章談到了利息。在這裏他把利息與貨幣相聯係,並且在下麵的說明中承認購買力的創造對利率的影響。他說:“我們不得不考慮,銀行家在很大程度上可以製造他所借出的貨幣,……並且他還一般能夠以大大低於資本利息率的價格出售這種商品的使用。”這段論述包含幾點我們難以感到歡愉的看法。而且,它沒有為分析利息的進程提供徹底可靠的基礎。最後,也沒有得出關於利息理論的進一步的結論。盡管如此,它還是朝我們所遵循的方向邁進了一步,而這一步顯然是參照麥克勞德來進行的。達文波特在這個題目上花費了更多的精力;但他的分析也沒有得出任何東西。他騎馬騎得很好,而且情願騎到圍欄為止,但卻不想把它拿下來。流行的理論完全忽視了貨幣這一要素,而把它作為一個沒有理論意義的技術問題留給金融作家。這種態度是如此普遍,以致它可能是建立在某些真理成分之上,並且無論如何是需要解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