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8章 張五常談思維藝術(1 / 3)

人與人能力的差異主要表現在思維方式上,香港著名經濟學家張五常先生曾師從世界上許多經濟學大師,從他們身上領略到了思維的藝術,為我們總結了幾條實用的思考方法:

一、誰是誰非毫不重要。

假如你跟另一個人同作分析或辯論時,他常強調某一個觀點或發現是他的,或將“自己”放在問題之上,那你就可以肯定他是低手。思考是決不應被成見左右的。要“出風頭”或“領功”是人之常情,但在思考的過程上,“自己”的觀點不可有特別的位置。“領功”是有了答案之後的事。在推理中,你要對不同的觀點作客觀的衡量。

有些人認為佛利民好勝、強詞奪理地去維護自己的觀點,這是錯的。佛利民的思想快似閃電,但他認錯更快!因為他認錯太快,往往給人的印象就是沒有認錯。在我所認識的高手中,沒有一個推理時將“自己”加上絲毫重量的。事後“領功”是另一回事。

同樣地,在學術上沒有權威或宗師這回事——這些隻是仰慕者對他們的稱呼;我們不要被名氣嚇倒了。任何高手都可以錯,所以他們的觀點或理論也隻能被我們考慮及衡量,不可以盡信。當然,高手的推論較為深入,值得我們特別留意。我們應該對高手之見作較詳盡理解,較小心地去衡量。但我們不可以為既是高手之見,就是對的。高手與低手之分,主要就是前者深入而廣泛,後者膚淺而狹窄。

二、問題要達、要淺,要重要、要有不同答案的可能性。

問題問得好,答案就往往得了過半。以發問作為思考的指引,有幾點是要補充的。第一,問題要一針見血。這是佛利民的拿手好戲。你問他——個問題,他喜歡這樣回答:“且讓我改一下你的問題。”(Let me rephrase your question)他一改,就直達你要問的重心,十分清楚。我們凡夫俗子的仿效方法,就是要試將—個問題用幾種形式去發問,務求達重點的所在。舉一個例子。當佛利民解釋某法國學者的貨幣理論時,學生問:“他的主旨是否若時間長而事情不變,人們就覺得沉悶?”佛利民答:“你是要問,是否時間越多,時間在邊際上的價值就越少?”這一改,就直達經濟學上的“替換代,價下降”(Diminishing Marginal Rate Of Substitution)定律,他無需回答,答案已浮現出來了!

第二,問題要問得淺。

這是艾智仁(A。A。Alchian)的專長。談起貨幣理論,他問:“什麼是貨幣?為什麼巾-場不用馬鈴薯作貨幣?”當經濟學界以功用(Utility)的量度困難為熱門的爭論時,艾智仁問:“什麼是功用?什麼是量度?我們用什麼準則來決定一樣東西是被量度了的?”這是小孩子的發問方式。後來艾智仁找到了舉世知名的答案。量度不外是以武斷的方式加上數字作為衡量的準則,而功用就隻不過是這些數字的隨意定名。假設每個人都要將這數字增大,就成了功用原理。這武斷的方法若能成功地解釋人類的行為,就是有用的,而功用本身與社會福利無關!張五常的佃農理論,就是由幾個淺問題問出來的。傳統上的理論,都以為既然土地種植的收成是要將一部分分給地主,那麼地主以分賬的方法征收租金,就正如政府征稅一樣,會使農民減少勞力,從而使生產下降。張問:“既然生產下降,租值就應減少了,為什麼地主不選用其他非分賬式的收租辦法?”我再問:“假如我是地主,我會怎麼辦?假如我是農民,我又會怎麼辦?”

第三,要斷定問題的重要性。

在張五常所知的高手中,衡量問題的重要與否是慣例,赫舒拉發更喜歡把這衡量放在一切考慮之前。學生問他一個問題,他可能回答:“這問題不重要。”於是就想也不再想。認為是重要的問題呢,他就從座上站起來!

判斷問題的重要性並不太難。你要問:“假若這問題有了答案,我們會知道了些什麼?”若所知的與其他的知識沒有什麼關連,或所知的改變不了眾所周知的學問,那問題就無足輕重。有很多問題不僅是不重要,而且是蠢問題。什麼是蠢問題呢?若問題隻能有一個答案,沒有其他的可能性,那就是蠢問題了。舉一個例。經濟學是基於一個“個人爭取利益”的假設;這就暗示著個人生產是會盡可能減低生產費用。有一個學者大做文章,問個人的生產費用是否會過高了?但基於作者自己的假設下,“過高”是不可能的。佛利民就下評語:“愚蠢的問題,得到愚蠢的答案,是應有之報!”

三、不要將預感抹殺了。

邏輯是推理的規格;但若步步以邏輯為先,非邏輯不行,思考就會受到壓製。不依邏輯的推理當然是矛盾叢生,不知所謂;但非經邏輯就想也不想的思考方法,往往把預感(Hunch)抹煞了,以致什麼也想不到。邏輯學——尤其是數學邏輯——是一門精深的學問,但若以邏輯先人為主,就會弄巧反拙。

在念書時張五常拜讀過愛因斯坦與邏輯學高手樸柏辯論的書信。他們爭論的是科學方法論的問題。在這辯論中,樸柏是勝了一籌;但在科學上的貢獻,他卻是藉藉無名的。

邏輯是可以幫助推理的正確性,卻不是思想(1dea)或見解的根源。科學方法論是用以證實理論的存在,但它本身對解釋現象毫無用處。那些堅持非以正確方法推斷出來的思想是犯了規,不能被科學接受的觀點,隻不過是某些難有大貢獻的人的自我安慰。這種人還真不少。他們都胸有實學,思想快捷——缺少了的就是想象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