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新郎

宋·祝穆

此木生林野。自唐家絲綸置閣,托根其下,常伴詞臣揮帝製,因號紫薇堪詫。常縹緲紫薇仙駕。料想紫薇降種,紫薇郎衝是名同者。兼二美,傳佳話。一株乃肯臨茅舍。肌膚薄長身挺立,扶疏瀟灑。定怯麻姑爬癢爪,隻許素商陶冶。擎絳雪、柔枝低亞。我意香山東坡老,隻小詩便為增身。後當有、繼風雅。

北宋詞人祝穆這首詞,開頭三句,沿用了唐以後詠紫薇花的詩詞經常引用的掌故,說原本是“生林野”的很平凡的一種花木,一旦有幸被栽在宮禁之中,與詞臣為伴,身價便陡然增高,而且有了“紫薇”這樣一個值得豔羨的名號了。接下來寫“常縹緲紫薇仙駕”,構思顯得新奇起來。“紫薇仙駕”,當是指天上的紫薇星垣。《晉書·天文誌》說:“紫宮垣十五星……在北鬥北,一曰紫薇,大帝之座也,天子之常居也……”《宋史·天文誌》也說:“紫薇垣……左右環列,翊衛之象也。”可見在那縹緲的天穹之上,正象人間眾臣拱衛著皇帝一樣,紫薇垣也充當著天帝的侍衛。那麼,可以設想,紫薇花或許就是紫薇垣降臨到人間的化身吧?更巧的是,作為天子近臣的中書省的官員恰巧稱為紫薇郎,可說是名實雙美,堪稱佳話了。

上闋從紫薇花一向被作為顯貴地位的象征這個角度來寫,思路雖然開闊,但形象並不鮮明,詩味兒也較淡。但是下闋給人的感受就不一樣了。“一株乃肯臨茅舍”,這句中的“乃”是“竟”的意思。用個“乃”字就顯出這“一珠”的與眾不同之處:它既沒有“托根”於顯赫的台閣之下,也無須因得與紫薇郎同名而自詡,卻獨行其是地植身於茅舍之旁。“肌膚薄,長身挺立,扶疏瀟灑”,自然地呈示著自己綽約俊逸的豐姿。下麵,作者又用微帶調的語氣寫出它的特殊性格:“定怯麻姑爬癢爪,隻許素商陶冶。”麻姑是古代仙女,據《古小說鉤沉》所引《列異傳》和葛洪《神仙傳》的描寫,她的手指象鳥爪,指甲很長,正是搔癢的好工具。紫薇花別名怕癢樹,它一定見了麻姑似的長指甲就渾身輕晃,害怕會來搔庠的吧?這樣看來,紫薇花似乎羞澀而靦腆,其實它骨子裏倒是挺堅毅的。“隻許素商陶冶”,“素商”就是秋天的別名。古代的五行說,認為秋屬金,金色的尚白,又用五聲裏的商聲和秋相配,所以秋天又稱“素商”,素就是白的意思,紫薇花到西風逞威的秋季還能開化,經受著寒秋的鍛煉,這才能說明它的品質的堅韌。“擎絳雪,柔枝,柔枝低亞。”一個“擎”字,突出了紫薇花的精神氣質。“絳雪”是形容紅色繁化似雪片簇集一般。花重了,枝條自然要微微地向下彎曲,在百花大都凋落的金秋季節,紫薇花還這樣一茬一茬地盛開著,不能不使產生由衷的歡喜讚歎之情。結尾兩句感慨,意味深長:“我意香山東坡老”,是為已逝去的白居易和蘇軾兩位大詩人而惋惜,因為他們兩人都寫過詠紫薇花的詩篇,“獨占芳菲當夏景,不將顏色托春風”(白居易《紫薇花》),造意遣懷,和祝穆的心情很有相通之處。那麼,就讓這首小詩為紫薇花再增一點身價吧,相信後來的人必定有能繼承“風雅”的事業,寫出更多更好一詠紫薇的詩來的。

下闋雖然是寫紫薇的“一株”,其實卻代表著作者心目中的一類,這一類正和上闋所寫的那一類構成鮮明的對照,寄托著作者對某種品格的審美評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