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回 顫鸞篦如玉吹笙 囀鶯簧雙紅度曲
話說賈璉叔侄三人從隱園回來,到榮國府給王夫人請安。
恰巧姊妹、妯娌們都在上房閑談,彼此請安問好。不多時,寶玉、賈蘭也回來。
賈璉就說起邢大舅挨打的事來。王夫人說:“這是怎麼說?那麼大年紀了,也不知打的輕重?”賈環笑道:“橫豎也夠他受的!”王夫人向賈璉說道:“你打發個人去送幾兩銀子看看!”賈璉笑道:“這倒好,挨頓打就得銀子,明日我也出去招打。”
王夫人笑道:“下作東西,也不怕小嬸們笑話。”賈璉說:“妹妹們不笑話我。”
尤氏說:“還有侄兒媳婦呢。”賈環說:“要不是老蓉,再不能白打白散。”
賈蓉說:“倒不是怕事,我同著叔叔出去鬧事,不用說外頭,家裏那頓打就足了。我可和誰要銀子呢?”說的都笑了。
寶玉說:“虧了我沒去!”
尤氏問道:你去了怎麼著?”李紈笑道:“自然是幫著打呀。”寶玉說:“我最怕打架的,不信問蘭哥。”
賈蘭說:“有一天,下衙門走了不遠,遇見打架的,頂馬知道脾氣,繞著小胡同回來。”
尤氏說:“要派你出兵打仗呢?”
寶玉說:“橫豎我一輩子不當那差使。”說的都笑了。王夫人說:“你們去罷!好讓我們解悶。”賈璉等答應著退出。
玉釧問:“作什麼?好預備。”尤氏說:“人多搖攤好。”
王夫人說:“那倒有趣!”尤氏笑道:“我的主意總合太太的心。”
李紈說:“既是這麼著,明日你就告個長假,過來伺候太太,保管你又不願意了。”說的連丫頭、老婆子都笑了。
隻見二門上的婆子拿著個紅帖子回道:“王大爺家大相公成家,請太太、璉二奶奶吃喜酒。”玉釧接過遞與王夫人看了,問道:“他們家誰娶親?”平兒說:“想來是板兒,那兩個還小呢!”王夫人說:“隻好你去罷。我出四十兩銀份子,再送份禮。”平兒說:“送禮也就是一壇酒、一隻羊、兩掛百子鞭、五斤一對的喜燭。那麼遠怎麼去?”王夫人說:“隻好住四五天,看看鄉下娶親的熱鬧,回來說給我們聽。”
正說著,回進來二位親家太太來了。才說了個:“請!”
隻見薛姨媽、李嬸娘一同進來,有幾個丫頭、仆婦跟隨在後。
眾人迎到院裏,請安問好。王夫人問:“怎麼二位同來?”說著進房坐下。薛姨媽說:“親家太太到我那裏,說要到這裏來,所以就一同來了。”奶奶們遞了茶,玉釧笑道:“又來了兩位送錢的老太太。”薛姨媽見桌上擺著籌碼盒子,就知是搖攤,便問玉釧:“你怎麼知道我們送錢?”玉釧笑道:“姨太太那一回耍不輸呢?”尤氏問:“誰搖哇?”李紈說:“你搖罷!”
尤氏說:“我押,叫璉二妹妹搖!”於是大家押起攤來。玉釧算帳,增福打水錢。玩了半天,到吃飯時候一算帳,莊上贏了一百七十六千有零,薛、李二位太太倒輸了六十多千。薛姨媽問玉釧說道:“你可說著了!”玉釧笑道:“我們璉二奶奶下村的盤纏有了!”薛姨媽問:“二奶奶上那去?”王夫人就把王家請的話說了一遍。
湘雲問道:“那劉姥姥不知還有沒有?可惜那攜蝗大嚼圖沒畫完,明日叫四妹妹找補上,傳到後世竟是一段佳話。”
寶釵說:“你何不就作一部大觀佳話。”湘雲說:“叫我作,我這一枝春秋筆可不留情。”寶釵笑道:“自然是寓褒貶、別善惡。”李紈道:“好熟《三字經》。”
寶釵說:“皆因這兩天芝兒念呢,不然也就忘了。”於是大家說笑了一回。吃了晚飯略坐了坐,李嬸娘住稻香村,薛姨媽同湘雲仍在蘅蕪院住,尤氏回東府不提。
且說湘雲同薛姨媽回到蘅蕪院,那掌珠姑娘還等著見姥姥,把個薛太太樂的摟在懷裏就問:“我給你帶來的玩藝兒瞧見沒有?”嬤嬤說:“外頭交進四個匣子,說是太太給妞兒的,我們等奶奶回來才打開呢。”薛姨媽聽了這話,更疼的不知怎樣才好,說:“快打開,給我這寶貝看看。”原來是四個極細巧的自行人兒,說這是大舅舅帶來的。湘雲說:“難為大哥,有這耐煩兒。”薛姨媽說:“聽見還有個會飛的,須得大院子才放得。他要送這裏姨媽呢。”又說了幾句散話,各自安歇。
半夜裏下起雨來,到了次日,仍是濛濛細雨。那滿院是芳草經了這春雨,淺黃、深碧,映著那石上的蒼苔,十分有趣。